白,白,白。
漫天遍地刺目的白色,反射着耀眼的日光,直让人眼花缭乱。
佟海看了看一出洞口就开始揉眼睛的朱修齐,笑道,“兄弟,你是南方人,不习惯这么多雪,这种感觉在我们关外叫做雪盲。一会适应适应就好了。”
朱修齐点点头,跟在佟海和凌天一身后,走进深山中。
不得不说,佟海对长白山的地形还真的是很了解,凌朱二人跟着他翻山越岭,有时候明明没有路的地方,他一转弯,就找到了出口,至于找到野山参,老灵芝什么的,更是驾轻就熟。
凌天一跟在佟海后面,遇见比较特殊的石头就翻起来看看,感觉虽然在茫茫长白山翻石头几乎是一个疯子的行径,但实在是没有办法,佟海只在旁边默默看着,对凌天一的奇怪行为也不闻不问。
三个人就这样在雪山中穿行,时常打点黑熊狍子之类的野物充饥,偶尔佟海带他们绕将出去,找到女真人的部落换一些吃的穿的和烈酒,佟海女真话说的也甚为流利,和部落中人讨价还价起来,朱修齐虽然听不懂半句,在旁边看起来也觉得有趣之极,女真人打扮怪异,男子都剃了前面的头,在后面梳成辫子,看起来勇悍之极,凌天一有时不由得暗暗思索,女真人精明勇悍,只是地处蛮夷之地未曾开化,他日若踏入中原,恐怕汉人难免有灭族之忧。
如此在长白山中耗了半月有余,凌天一明察秋毫,渐渐觉得佟海为人热忱,侠肝义胆,颇有豪气,绝不会是会欺骗他的奸诈小人,心里暗暗思索是否应该把自己要做的事告诉他,否则茫茫雪山之中,寻一块不知其貌不闻其能的石头实在是难于上青天。已经十一月多了,元宵节的约剑尚且是一块心头大病。
凌天一幽幽地叹了口气,他实在是不想与人比剑,但既受了死约,总是要守信才是。想到这里,凌天一不觉愁肠满怀,只觉自己重出江湖以来所遇之事无不怪异,莫名的组织一点飞红,神秘的约剑使者,无人知晓的红衣少女……
凌天一摇了摇头,伸手习惯性地按了一下挂在腰间的剑,剑柄在冷风中透着刺骨的冰凉,冷森森地透着一种难言的锋芒,凌天一轻轻舒展了一下眉头,剑还在手,他人就不会消亡,因为他是玉剑,因为他是凌天一。
伸手抽出了始终跟随自己的乌箫,即使在自己消沉的四年里,他也未曾抛下这只貌不惊人却又充满灵性的乌箫,但他猛然醒悟最近已经好久没有吹过乌箫了,他轻轻地抬起手臂,手指虽然已经冻得僵硬,但还是那么灵活,灵动跳跃,蹦跳出幽幽的旋律。
凌天一轻轻呼了口气,把箫放在嘴边,缓缓地吹了起来,箫声灵动,皎皎然有如月光,淡淡然,施施然,幽幽飘远。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出去觅食的佟海回来了,生火的朱修齐也坐下了,两人静静地听着凌天一寂寥的箫声,均不觉黯然,少时,箫声毕,凌天一收起箫,站起身来,道,“佟大哥辛苦了,咱们吃东西去吧。”
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丝毫的感情,明亮的眸子在寒风中依然一闪一闪,朱修齐也站起身来,三个人并肩走到外面,烤起了佟海不知道用什么法子逮到的两只野鸡。
此时三人已有了从女真部族买来的作料,虽然甚是简陋,但吃起来也颇为香甜,凌天一喝了口酒,道,“佟大哥,此番多亏遇见了你,否则我和齐儿不知天高地厚,搞不好会死在这茫茫雪山之中。”
佟海哈哈大笑道,“朱兄弟说的哪里话,你二人人中龙凤,武功又高,哪里会被这座雪山困住呢。”
凌天一微微一笑道,“佟兄过奖了,要知道人力有时而穷,对付这茫茫雪山,我实在是束手无策,当时不计后果匆匆赶来,倒真是把天下事都看的太轻易了呢。”微微仰起头望向渐渐昏暗的苍穹,脸上不由得微显寂寥之色。
佟海仰脖子喝了一大口酒,道,“其实人贵而有勇,兄弟明知困难仍不顾一切地赶来,才是好汉子本色。”
凌天一微微笑了一下,不加以回答,撕下一只鸡腿递给佟海,自己也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吃了一会,凌天一叹了口气,看了看佟海,犹豫了一下,轻轻地道,“佟大哥,我本来不想你卷进我的麻烦事来的,但此事实在太过困难,天幸我在此地遇见了佟大哥,也算巧之极矣,所以,思来想去,还是想请大哥助我一臂之力,否则,否则……”凌天一呆呆地盯着跳动的火苗,轻轻咬了咬嘴唇,不再说话。
佟海见凌天一表情严肃,知道此事必然难办之极,恐怕还牵扯了什么说不清的利害关系,当下也沉默了一会,肃然道,“兄弟,咱们在一起时间虽短,但一见倾心,况且在这雪山之中虽然没有流血争斗,总也算出生入死了这么久,你有什么难处就和我说,但凡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倾力相助!”
凌天一眼眶微湿,心下感动,一时竟不知怎么说才好,轻轻地道了一声,“如此多谢佟大哥了。”
佟海笑道,“自家兄弟,说什么谢,但凡我能帮的上忙的,尽管说就是了。”
凌天一盯着柴禾上熊熊的火焰,火焰一跳一跳,也映照得他脸色忽明忽暗,那双明亮的眸子更是不断地闪闪烁烁,充斥着莫可名状的情感,佟海在火光下陡然看到凌天一的眼神不禁心下一震,暗想朱兄弟内功深厚,这双眼睛竟如此明亮。
凌天一思索良久,才缓缓地道了一声,“佟大哥,你长居关外,可曾听过飞雪石吗?”
“当”,佟海手中的酒葫芦落在地上,与冻得坚实的土地一撞,发出一声闷响,佟海惊愕地道,“兄弟,你……你说什么?”
凌天一看到佟海一瞬间惊慌失措的样子,心下不由得后悔,低下头淡淡地道,“佟大哥,我早知此事太难,大哥若是不方便,就不用帮我们了。”
佟海定了定神,自悔失态,暗暗地想虽然早知凌天一必然说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但没想到竟会说道那块令关外血流成河的飞雪石上,他定了定神,道,“兄弟,我刚刚失态,唉,飞雪石,飞雪石,难说得很,我只好尽力帮你了,至于能否……能否到兄弟手里,我实在……实在是不好说。”低下头,神色间显得又是尴尬,又带有隐隐的恐惧。
凌天一见佟海明明很是恐惧,但还是决意帮自己,不由得大是感动,当下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轻轻地提起酒葫芦,道,“佟大哥,大恩不言谢,兄弟敬你一杯。”
佟海轻轻拾起葫芦,右手兀自微微发抖,勉强地笑了一下,喝了一大口酒,稍稍平静了一下。
凌天一叹了口气道,“给佟大哥添了这样一个麻烦,小弟实在是过意不去,一切都源于小弟太过不知天高地厚,那么大哥如果知道有关飞雪石的事情,可不可以讲给小弟听呢?”
佟海定了定神,叹了口气,目光遥遥地望向远方,不发一言,朱修齐看到这样一条粗犷的汉子竟然也会惆怅,心中既感有趣,同样也觉得隐隐的不安和恐惧,开始为自己三人的前途深深担忧,凌天一不发一言,双眼看着佟海的脸,但又似乎没在他脸上聚焦,眼眸中光芒流转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佟海叹了口气,道,“飞雪石,嗯,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唉,现在想起来,还是感觉做了个噩梦一般。”
朱修齐张嘴想问,凌天一轻轻地挥了一下手,两人静静地坐着,望向佟海,佟海却不看二人,只是呆呆地望向远方,又叹了口气,才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兄弟你们既是想找飞雪石,想必听说过七八年前江湖上传的一句话,叫做四石一现天下反。那所谓的四石,有一块,据说就是产自我们长白山的飞雪石。”
“当时我在这长白山中做参客已经有十几年了,从来没听过有什么飞雪石,心想江湖上的人真的还是没事找事,就算真的有什么飞雪石,那几块破石头又能做什么呢,还能天下反?长白山的石头我见得多了,又冷又硬,有什么好看的。”
“这传言流传了有四五年,倒也相安无事,直到三年前,关外发生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拼斗。”
凌天一听佟海语音微微发颤,不禁粟然,暗想这次争斗定是惨烈之极,以致佟海这种铁骨铮铮的汉子也不禁不寒而栗,正想着,朱修齐突然失声插口道,“啊,可是流传了很久的关外二月现惊魂,人化鬼来鬼化人?”
佟海点了点头,目光仍是直直地盯着前面,道,“不错,那人真的是鬼,不是人,他不是人。”
冷风呼啸,朱修齐听了佟海梦呓一般冷森森的话粟然一惊,冷冷地打了个寒战。抬起头,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佟海只是呆呆地回忆着过去,凌天一目光闪闪并无反应,不知道是不是在痛惜自己消失的几年,失去了这么多重要的消息,连此等大事,也不曾耳闻。一时林中寂寂,夜风吹得更加寒冷无比,仿佛平添了一丝丝莫名其妙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