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轻轻地飘着,一朵,两朵,慢慢地,缓缓地,落在地上,轻轻积了起来,铺天盖地,染白了整个宇内。
冷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呼啸,冬日里难得的宁静的夜,只有那一片一片的雪花轻轻地飘落,似乎都能听见沙沙的声音。
她轻轻地倚在窗边,绯衣如一朵盛开的红莲,轻纱遮面,只露出亮如点漆的双眼,这双眼睛看起来很年轻,很迷人,仿佛没有被世事的污浊所玷污,隐隐似乎还带着不经世事的单纯和稚气。
轻轻在头上围起一抹艳红的头巾,烛火的映照下闪闪亮亮,直照的眼眸也随着烛火的跳动一闪一闪,她轻轻地坐下,掏出怀中一个小小的丝包,放在桌上,单手支颐,呆呆地出了会神。
良久,她又起身站到窗外,静静地望着外面轻轻的飞雪。
“这里就是关外了么?”她低声地自言自语,有如梦呓一般。“好漂亮的雪,好像在哪见过一样,是哪里呢?大哥说我从小长在江南,江南哪里有这样的雪呢?”
她轻轻锁起了眉头,晶亮的眼眸里散发着一无所知的光芒,轻轻想了一会,她摇摇头,似乎很痛苦的样子,缓缓地走了回来,轻轻拾起桌子上的丝包,自言自语地道,“大哥行事总是怪怪的,为什么要我到这里来呢?嗯,不过大哥的话总是没错的,我看看这包里写了什么就是了。”拿起丝包,她轻轻地挑开刺绣的丝线,抽出里面的一张纸条。轻轻展开,一行瘦金体在火上一烤,就显示了出来,一股难言的锋锐之气迎面而来,端的是一手好字。
“关外刺凌天一,旨在惊彼而非杀,一刺即隐,全身而退。”旁边一幅画像,画中人风尘憔悴,但依然掩不住绝世的风华,那双眼睛栩栩如生,简直就像在轻轻看着她一般
她呆呆地看着画像,依然是梦呓一般的声音:“关外,就是这里喽?这个人是坏人么?这世上的坏人怎么这么多?嗯,凌,天,一,好有趣的名字。”她轻轻从腰间抽出一抹锋芒,烛光一晃,冷森森的青光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她轻轻地道,“唉,我实在是不爱杀人,可是为什么总是要杀人的,嗯,没关系的,他们都是坏人,大哥的话总是没错的。”
“吱”地一声,她轻轻关上窗子,烛光下幽幽地叹了口气,轻轻地道,“大哥的话虽然是对的,可是这个面纱,我带着,实在是不舒服。还是摘了吧。”她轻轻地抬起手,春葱般的手指缓缓搭上了面纱的一角,轻轻一掀,缓缓地露出了小巧端正的樱唇,嘴唇极薄,只是血色极淡,两排细细的牙齿轻轻露出,便如碎玉一般。
“噗”,她吹灭了烛火,幽幽地叹了口气,放下了面纱,呓语道,“算了,我还是带着罢,大哥的话,总是不错的。”声音幽幽,仿佛绕梁不绝,她轻轻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和衣淡淡地睡去。窗外的雪兀自飘飘洒洒,没有丝毫停下来的兆头。
凌天一早上起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外面银装素裹的世界,不由得又暗叹一口气,心想唉,这下齐儿又要遭罪了。
朱修齐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出来,看见凌天一正呆呆地站在门口,就走了过去,也向门外望去,也像不由得“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叫声竟是充满了兴奋和喜悦。
外面银装素裹,满目圣洁的白色,一望无涯,无边无际,仿佛整个天地宇内都笼罩在这一片洁白之中。树枝上挂满了雪,晶莹剔透,千姿百态,仿佛盛开了满山遍野的梨花。
朱修齐略带兴奋地道,“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大哥,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看的雪呢。”
凌天一点点头,思绪不禁回道了那个飞雪铺天盖地的日子,一柄玉剑,一把银刀,迎风飞舞,殷红的血在洁白的地上绽放了一朵绚烂的莲花……
想了一会,凌天一叹了口气,将思绪拉了回来,道,“齐儿,你加件衣服吧,我也要加了呢,到了长白山,会更冷的。”
朱修齐点点头,进屋打开包袱,拿出两件衣服,看到了师傅给的木盒,心想这里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要我带着?唉,算了,不想了。匆匆包起包袱,与凌天一穿上了衣服。
雪下过后,天气凉得更明显了,凌天一牵来两匹马,和朱修齐跨马而上,踏着满地碎琼乱玉,继续北上。
风停了一会就又开始呼啸,冷风吹在脸上有如刀割,吹得朱修齐脸冻得通红,手也渐渐麻木,好像握不住缰绳了一般。
骑了一会,地上隐隐出现了一排脚印,已经被一夜的雪覆盖的所剩无几,但在这白茫茫的雪野之中,还是甚为明显,凌天一心想,如此大雪,此人还冒雪赶路,毅力实是非凡。
两人纵马继续向前,凌天一指着雪天相接地方道,“齐儿,那里就是长白山脉了,这一路风霜雪雨,你跟我遭了不少罪了,唉,其实这才刚刚开始。”
朱修齐遥望了一眼,只能看到隐隐约约似乎有山影重叠,道,“大哥,貌似还远的很呢。”
凌天一点点头,道,“所谓看山跑死马,不过咱们既然已经千里迢迢从绍兴跑到了关外,接下来也就近了,天气寒冷,接下来也没必要疾驰快赶了,养好体力,到了山里这冰天雪地之下,能不能吃到东西都不好说呢。”
朱修齐点点头,知道凌天一并非危言耸听,茫茫雪山,实在是难以生存,初时看到雪的那种惊喜兴奋早已消失殆尽,只觉自然造化固然奇巧难言,其产生的危险也远超人之想象,一人之力与自然相比,实是微不足道。
凌天一也叹了口气,遥遥地望着远方的雪山,心情更是沉重,在此茫茫雪山中找一块所谓的奇石,即使是凌天一,也不禁觉得束手无策。
二人一路走走停停,有歇脚的地方就购置衣物干粮,凌天一买了两个酒葫芦,遇有卖酒之处便将酒装满,与朱修齐在路上喝,来借以取暖。
越走人烟越是稀少,后来往往两三天才能看到几处人烟。语言也渐渐不通,凌天一知道关外极北之地驻扎有异族人称女真,其人凶悍善战,知道遇上的已经是女真人,自己已经踏入了长白山脉的地界。
说也奇怪,那道脚印也始终在凌天一他们的路上,有时被风雪掩盖,但走了一会就又复清晰,有时转入别处,但在前方某处就又回转了来,凌朱二人既不疾驰,也就追之不上,但心里都知道此人也是奔长白山而去,心下不禁有些疑虑,开始暗生戒备。
这一日行至正午,凌天一与朱修齐找了几棵松树,轻轻扑了扑下面的雪,坐了下来,朱修齐牵过两匹马,那两匹骏马连日不食,兼之天气寒冷,已经形销骨立,不复初时的神骏,朱修齐轻轻抚摸两匹马,道,“马儿啊,这一路你们帮我们太多了。”
凌天一掏出两个酒葫芦,对朱修齐道,“齐儿,你休息一下,运一边功,免得觉得冷。然后咱们先不赶路了吧,哪怕找到那些女真人的部落,好歹让牲口歇一歇。”
朱修齐点点头,自行闭目坐在一边运功。凌天一双手各托一个葫芦,里面的酒早已结冰,凌天一潜运内力,一股热气从掌心而出,两葫芦酒便渐渐开始融化,葫芦上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朱修齐运功一周天,觉得四肢都暖和了不少,睁开眼睛,站了起来,凌天一看他起来了,就笑了笑,递过一葫芦酒给他,那酒已融化了大半,只有一小块冰还在酒里飘着,一荡一荡撞着葫芦,发出当当的轻响。
朱修齐心下感动,轻轻道了声谢谢,凌天一点了点头,两人喝了几口酒,那酒仍是颇凉,但比之此间天气已经暖了很多,两人几口酒下去,只觉腹中又冷又热,说不出是舒服还是不舒服。
凌天一抬头远望,雪天相接的地方仍似乎有白茫茫的雪山层层相连,心下不由得有些淡淡的沮丧,只觉此事成之几率实在太过渺茫。
两人坐着歇了一会,忽听不远处传来“呜啊”的一声野兽的怒嗥,直震得松树上的雪簌簌而落,朱修齐喜道,“师叔,那边有什么野兽了,待小侄去抓来,咱们饱餐几顿。”
凌天一忙道,“还是别去了吧,那是长白山的黑熊,不比其他小兽,凶猛的紧。”
朱修齐道,“没关系的,小侄理会得。”当下也不等凌天一答应,转过身就展开轻功,向着熊吼声处而去,凌天一望着朱修齐的背影想了一会,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将马拴好包袱放好,提起包袱时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就放在了鞍上,转身去追朱修齐。
一时林中重归寂静,只有那两匹马偶尔轻嘶一声,映着满地苍茫的白雪,悠悠长长,余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