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凉了,说话喘气时可以看到口中轻轻喷出的白气,飘在嘴边像烟雾缭绕一般,沿途的小河小溪早已冰封,地上偶尔也会看到残雪,粗砺如沙。
提着疆绳,冷风迎面如刀,沧桑了少年公子的眉眼,吹皱了江湖奇侠的面颊。
凌天一望了望天色,忽阴忽暗的天边苍苍茫茫,看不到尽头,他皱了皱眉道,“齐儿,可觉得累了?”
朱修齐勒住疆绳,提起吹的通红的手轻轻哈了哈气,道,“累倒不累,稍稍有点冷,不过没关系的,天色还早,此地无人,继续赶路吧。”
凌天一看了看朱修齐吹的通红的脸,叹了口气道,“难为你了,到了长白山,天气会更冷的。”望了一眼他背上的包袱道,“我来帮你背吧。”伸手就拿向包袱。
朱修齐忙一扭身子,道,“不用了,还是我自己背吧,衣服都穿在身子上了,吃的也吃的差不多了,包袱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
凌天一手再包袱上一搭,隐隐似乎触碰到了一个硬物,然后朱修齐便躲开了,凌天一心里一动,当下也不问,只是淡淡地道,“既然如此,就再劳烦你一下。再赶一赶吧,赶到有人的地方,弄点吃的暖和暖和。”
朱修齐点点头,两人纵马又驰。
驰出约一柱香时间,轻轻听见前面从其他路上拐来了马车的辙印,此时天气寒冷,大地坚硬,那车印痕迹极浅,但显是新印。朱修齐道,“前面有人。”凌天一点点头,道,“加把劲,赶上去,问一下前面有没有城镇之类的地方。”
朱修齐点点头,两人再马上急抽了几鞭。两匹马都是良马,虽然连日奔行此时已颇为疲惫,但在凌朱二人的催促下,还是加快了脚步。
不多时,已经看到了隐隐的马车身影。
凌天一催马上前,看到赶车的是一个六十多岁年纪的老人,头发颇为斑白,拉着半车焦炭,整个人缩在呼啸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其状甚是可怜。
凌天一心下暗生怜惜,心中瞬间浮现出了白乐天的诗句。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凌天一心想暗想,尘世之中,百姓一苦至斯,从前我只道这诗乃夸大之作,此时方知是真。关外寒苦,比之我江南的百姓,可又更苦了许多了。
凌天一心中一不忍,心中便想赠金,又恐对人不尊,心里一动,拍马上前,道,“老丈请了,这半车炭,可是要赶到城里去卖吗?”
那老人一愣,道,“是的。”
凌天一道,“相烦问一下,此地离城里还有多远。”
那老头指指拉车的瘦骡子,道,“这里哪有什么城,镇子倒是不远啦,前面大路东拐,如果卖的快,我天黑前就能回家。”
凌天一道,“多谢老丈指点您也不用天黑前回家啦,这此地炭就卖了我罢。”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大腚银子,伸手递给老汉。
那老汉惊的呆在了当地,竟不敢伸手去接。
凌天一笑道,“老丈年迈,天气又冷,最近不要再奔波了,这五十两银子拿去购置点年货,好好过一个年罢。”伸手塞入了老汉的手中。
那老汉突然热泪盈眶,蹒跚地蹦下马来,就要拜倒,道,“公子真是好人,简直就是活菩萨啊。”
凌天一忍不住一笑,连忙扶起老汉,道,“老丈快回去罢,这一车炭,我就收下了。”
那老汉感激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点点头,凌天一把半截柴车卸了下来放在自己马后,向老汉挥了挥手。转身缓缓而去。那老汉看了良久,在坐上前半截骡车,深一步浅一步,缓缓地远去。
凌天一缓缓骑马拉车,又过了一会,朱修齐拍马追了过来,凌天一道,“齐儿你去哪里了?怎么才来?”
朱修齐略带兴奋地道,“大哥你看。”
凌天一回过头,看到朱修齐手里提着一只野鸡,听朱修齐道,“今晚就算找不到城里也有好吃的啦。”
凌天一摇了摇头道,“前面东拐有一个小镇,真是的,这东西哪给你打来的。”
朱修齐笑道,“那边山上林子里扑地飞出来的,倒吓了我一跳,站在路边动也不动。傻极了。”
凌天一也不仅莞尔,这时朱修齐又道,“大哥你这一车炭又是哪来的?”
凌天一回头看看,也不由得哑然,自想要是四年前,自己绝对不会如此心细,给了银子就走,流浪了四年,倒变得婆婆妈妈的了,这车炭怎么办倒也颇费脑筋,难道玉剑乌箫凌天一还去当街卖炭不成。
当下一时也无善策,笑道,“走吧,先到有人的地方再说。”
继续走些,不多时,隐隐看见了街边酒馆,小店之类的地方。两人来到了镇上。那镇子不大,也颇为破旧,酒馆驿站的旗子甚为破败,街上行人也甚稀,屋子里不断冒出取暖火炉的黑烟。
凌天一回头对朱修齐道,“这地方,牲口要受罪了,恐怕也没有什么好的草料。”
朱修齐点点头,两人转了一圈,走进了一家小店。
凌天一道,“店家,给两间房,做几个菜,这一车炭就送了你吧。”
那店小二诧异地看看两个人,见两人衣衫华贵,丰神韵彩,显是富家公子,竟来以炭充钱,此事当真是闻所未闻。不过倒也甚为划算,于是也不多问,道,“公子爷里面请,这地方穷的叮当响,没什么好的东西招待您老人家,还请将就将就吧。”
凌天一点点头,道,“好说,好说。”
朱修齐道,“酒总有的吧,挑好的上,我大哥最是好酒。”
凌天一横了朱修齐一眼,显得甚为无奈。那小二道,“好嘞,咱们关东,别的没有,烈酒倒是向来不缺,公子爷坐好了暖和暖和,酒菜一会就来。”
不多时,酒菜俱上,凌天一见菜品甚粗,但碗极大,量极足,虽不比江南菜细巧精致,但菜香浓郁,颇有豪杰之风。
凌天一心想,之前来关外,匆匆而回,此地风土人物俱不了解,此时见菜如此,知其人必大有豪气,不由得平增几分好感。
小二拿了酒碗,那碗也是甚大,不复小杯的小家子气,凌天一不由精神一振,隐隐有豁然开朗之感。当下倒了一碗,喝了一大口,那酒甚劣,却甚是辛辣,关东人称此酒为烧刀子,形容喝了之后肠胃既火辣,又像刀子一样,凌天一喝了几口,只觉颇有豪杰之风,一时心下竟觉难得的大快。
正喝着,只听冬冬冬大踏步旳声响,一条大汉踏了进来,那大汉身高八尺有余,肌肉虬实,头发也不扎结,乱嘈嘈堆在头上有如乱草,须戢纵横,甚是威武。
凌天一心下暗赞,“好一条大汉,我从前的朋友惯好吹擂,其实江南又能有什么豪杰汉子,似这样的燕北豪士,才不枉了英气勃勃四个字!”心下暗生好感,若不是身有要事,早生结交之心。
那大汉一个人吃了一只炖鸡,三只猪蹄,半斤饭,喝了一坛子酒,冬冬冬大踏步而去。
凌天一怔怔地望着那大汉的背影出神,良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心想此间事一了,他日江湖上若是相遇,定要与此人结交,但此间事真的能那么轻易地了结吗?凌天一轻轻摇了摇头,明亮的双眸里划过一丝无言的落寞,随着炉火的颤动忽明忽暗,让人无法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