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冬天的傍晚总是来得那么早。清冷的风风呜呜地刮着,轻轻地吹来一丝丝寒冷的气息,落光了叶子的枯树在夜色中盘根错节,在冰冷的大地上投影出一道一道漆黑的阴影。
她轻轻地走来,叹了口气,仿佛连呼吸也融化在夜风中,像一丝飘渺的云,绯红的衣襟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漂浮,一道一道飞红在她亮闪闪的眼眸里,迷乱了整个天地。
低下头,她轻轻拂了拂散乱在耳边的一缕秀发。从衣襟中掏出一抹血红的头巾,缓缓地束在头上,在淡淡的夜色下显得鲜艳而又妖异。
然后她就听见前面有了人的声音,她就皱了皱眉,似是讨厌那些人打扰了她的宁静,轻轻走了走了过去,不急不缓,落地甚至没有声息。
声音近了,一个男子粗重的声音道,“那小子不知道会不会来,唉,他那一身功夫当真可怕。”
又一个人道,“赵三哥,你有没有看出那小子的出手路数。”
那“赵三哥”回道,“我他妈看得清个什么路数,眼一花,四弟就被他制住了,我瞧这小子……这小子的功夫处处透着他妈的邪气儿。”
先前那人道,“不过大家也不用害怕,他来了最好,他再能耐,终究是好汉不低人多,咱们这么多个人,总不会叫他讨了好去。”
几个人应声呼喝,一个大汉的声音即是响亮,“他妈的,我好歹要在这小子身上抽他七八十鞭,让二哥亲眼看到我替二哥和我自己出气!”然后就听见一声哄堂大笑,竟有二三十人之多。
她仿佛没听见一般,就那么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轻轻地道,“你们可是要为这人报仇吗?”指着那旁边那具已经僵硬了的尸体。
众人看见突然出现了一个美貌女子,不由得都是一呆,一个大汉笑道,“小妞儿,大爷们今天是来拼命来了,没空陪你乐呵,识相的就走远点,免得回头受了惊。”
那女子也不生气,置若罔闻一般淡淡地道,“你们还是回去罢。”
众人一愣,道,“回去,你是谁,凭什么让我们回去?”
那少女锁起了眉头,道,“我是谁?我是谁?”突然大叫一声,转身跃出,口里叫着,“我不知道我是谁,你们……你们别问我是谁!”
那少女这一转身,竟是一步跃出了数丈之远,几个起落,身形已经消失在夜色中,众人见她突然露了这样一手轻功,无不骇异。刚刚那个调笑的大汉道,“他妈的,原来这小妞儿是个疯子,倒是可惜了她那张脸!”
众人哄笑声中,一个尖细的声音道,“王老大,你小子可别存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了,你看那小妞儿那一手轻功,要不是疯子,你还能把她怎么样不成?”众人笑得更响了,哄笑声中,那“王老大”涨红了脸,骂道,“放你妈的屁,要不是今晚大敌当前老子现在就把那小妞儿手到擒来……”
话音未落,只见那少女又已经出现在众人面前,轻纱遮面,夜色下看不清面容,但眼睛里还是透露出一种未经世事的天真。众人一惊,心想这少女来去倏忽,难道是鬼不成,不由得都止住了笑声。
那少女淡淡地道,“我不知道你们在等谁,你们要是给这人报仇的话,还是别报了吧。那人来了,你们也报不了仇。”
众人一愣,心想这少女真的是疯的还是傻的,一个大汉道,“你说什么?什么报不了仇?”
那少女淡淡地道,“我说你们等来了那个人,也不能为这个人报仇啦,你们这仇,还是别报了罢。”
一个大汉怒道,“小妞儿,你知道什么,还不快给大爷我滚,什么报不了仇?”
那少女依然不怒,幽幽地道,“这人是我杀的,你们就算等来了另一个人,又怎么能报仇?”
众人听少女突出此言,无不大吃一惊,半数以上的人不由得啊了一声。
那少女不说话,轻轻从腰间抽出一件兵器晃了晃,月色朦胧下看不清楚,只能看到刃锋上反射的一闪一闪的月光。人群中一个汉子忽然惊呼道,“啊,这是……二哥胸口的伤就是你刺的!”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哗,呼地一声起身围在了少女身旁。
月亮缓缓地上升,躲在了一朵轻云后面投射出微微的光芒,夜色更暗了起来。夜风依然在吹,依然冰冷,似乎隐隐夹了一丝血的腥气……
夜深了,月光从云朵中悄悄钻出,再次向大地洒下淡淡的银光,绯衣少女静静地站着,摘下血红的头巾轻轻拭干兵刃上的血迹,头巾被血迹一染,显得更加鲜艳,那少女轻轻叹了口气,若有若无的声音幽幽地回荡在小山谷中……
“要你们不要报仇了的……”少女轻轻抛下手中的头巾,转身缓缓而去,留下了满地狼藉的尸体……
凌天一倚在窗前,借着暮光轻轻擦了擦手中的剑,剑锋在昏黄的暮色下闪着淡淡的青光,轻轻地跳动着,一遍又一遍,凌天一终于擦好了剑,轻轻将剑插入鞘中,挂在腰间,心想,这一多管闲事,竟然走了回头路了。不过好在那妇人的病算是有救,凌天一给了那少年一百两银子,安顿好了他们,只好又找了个小店住了下来。
朱修齐跟了过来,道,“大哥,我和你一起去。”
凌天一回头道,“齐儿你留下吧,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养精蓄锐,还是少惹事端的好。”
朱修齐道,“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干,还是让我去吧,要不然我陪你一起出来,又能派上什么用处呢。”
凌天一看了看桌子上的包袱,扑哧地轻笑了一声,道,“帮我提包袱啊。”
朱修齐笑道,“可是朱二公子不只只会提包袱,你带上我,还是多多少少会有用的。”
凌天一略一思索,道,“也好,你在边上给我掠阵吧。”
朱修齐点点头,两人纵马而去。
夜静的出奇,处处透着一息诡异的气息,两人纵马驰至山谷,双双下马,任两匹马自由在外面游荡,两人轻轻走了进去。
山谷里还是那么寂静,凌天一提了提神,悄悄地对朱修齐道,“齐儿留神,此处声息全无,恐怕他们不想光明正大地作战,而是悄悄地埋伏在某个角落里。”
朱修齐点点头,抬起头看见月亮还在云朵后面若隐若现,月光映得山谷里忽明忽暗,不由得冷叽叽地打了个寒噤,只觉这莫可名状的寂静比之真刀真枪的大战更令人毛骨悚然。
两人缓缓地踏进山谷,月色忽明忽暗,地上的影子影影绰绰地一荡一漾,看不清地上堆了什么东西,却不见有任何人影。
两人悄悄走近,突然,胆大冷静如凌天一,也忍不住低声惊呼了一声,朱修齐顺着凌天一的目光望了过去,更是忍不住双腿一软,险些便要坐了下来。地上竟是横七竖八横了二十几具尸体,在这夜色下骤然见到,实是恐怖至极。
凌天一蹲下身子,轻轻地一具一具地翻看,一共是二十三具尸体,白天那几个人赫然在内。朱修齐定下神来,也过来查看,凌天一道,“齐儿,你可知道他们的伤口是什么伤的吗?”朱修齐借着月光看了看,说,“这些都是刺伤,可是却又不似是剑伤,侄儿看不出来。”
凌天一点点头,道,“如果不是特殊兵器,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朱修齐道,“什么可能?”
凌天一不答,面无表情,可是嘴唇似乎在轻轻地颤动,眼眸在夜色中明亮异常,过了好一会,凌天一才叹了口气,道,“这些人既何白天那几个人在一起,准是准备一起对付我的,和那种人同流合污,说来也算死有余辜。此事虽然蹊跷,咱们也没有功夫再去探查,将这些人随便埋了吧。荒谷中有这许多尸体,总是……总是不太妥当。”
朱修齐点点头,两人就地找了个洼地,用剑撅了几下,弄出个大坑,将尸体退了进去。
这时突然听到一声呻吟,朱修齐腾地蹦了起来,以为死尸还魂了,道,“老兄,你……你还没死透吗?”
凌天一纵身上前,轻轻扶起那人,见那人左胸一个伤口,直刺心脏,只是入肉尚浅,因此一时并未毙命。
凌天一道,“兄台,你要说什么。”
那人望着凌天一,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红……红……”一句话没说完,便已断气。
朱修齐心下惊骇,心想这人要说的定然是红衣女子,一时心下竟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
凌天一紧锁了眉头,心想,“红,难道他说的是红衣少女?那少女竟有这般大的能耐杀得了这许多人,有或者他说的竟然是一点飞红?”
想到一点飞红,凌天一突然肃穆了起来,紧锁着眉头缓缓站了起来,低声道,“齐儿,你说那红衣少女,会不会是一点飞红的人?”
朱修齐身体一震,颤声道,“怎么……怎么可能?”
凌天一沉默了一会,道,“算了,也许是我多心了,一点飞红的人怎么还会明目张胆地穿着红字四处张扬,收拾一下,咱们走吧,明天继续赶路。”
朱修齐点点头,心里甚是忐忑,两人将尸体尽数推入大坑埋了起来,转身离开了晃谷。夜色依然清冷,月光依然忽明忽暗,那条被丢在地上的红头斤在夜风下轻轻飘摇,隐藏在黑暗中,没有一个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