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驿站的门板刚刚拆了下来,凌天一已经整好了衣冠,勒马门前,白衣胜雪,面容如霜,时刻虽早,却透露着异常的精神,在冷峻的空气里像一只出鞘的剑,从头到脚透着一种不可言喻的锋芒。一双黑亮的眼眸闪烁在晨风里,有如暗夜的星辰。
朱修齐也走了过来,背上的包袱有大了一倍,右手牵着马,左手轻轻揉了揉眼睛,仿佛还带着昨晚的疲惫,轻轻地笑了笑,道,“大哥,这次我倒是真的带了一堆吃的穿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不怪我吧。”惺忪的睡眼掩藏不住少年人的调皮,整个人的随和与凌天一的冷峻截然不同。
凌天一也轻轻笑了下,道,“要不要我帮你拿一些?”
朱修齐忙道,“不用的不用的,我自己拿的来。”
楼下那个多嘴店伴打着哈欠走了过来,道,“公子爷怎么这么早就走了,济南城里好玩的东西到处都是,漂亮姑娘就更不用说了,怎么不多玩几天?”
朱修齐回头笑道,“如果济南城里的姑娘嘴巴都像你老兄一般,那么这姑娘不玩也罢,恐怕玩一场下来,我这耳朵会生出病来。”
那店伴反应甚慢,听过朱修齐的话后不禁一愣,心想怎么玩姑娘还会把耳朵玩出病来?这样想着,凌天一与朱修齐已经上马骑了出去,店伴一急,想招手留住这两个出手阔绰的公子,但手挥出去停在空中,竟不知道说什么,眼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呆了一呆,心想算了,这种公子哪里留的住,我还是回去睡我的觉去吧!向二人的远去的方向瞧了几眼,转身进了驿站。
凌朱二人纵马除了济南城,刚走出不远,忽然听到前方有人大骂:“小贱人,你干什么!”
两人一愣,心想这一大早的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朱修齐就要勒马上前,凌天一一把拉住朱修齐的缰绳,道,“别多惹事端。”
朱修齐一呆,但听师叔这样说,也只好作罢。正要继续向前,忽然听到那人又是怒吼:“老子在这里做事关你屁事,要你多管闲事!”同时传来当当两声兵刃相交的声音。
凌天一皱了皱眉,道,“准是这人在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被人撞见了,算了齐儿,去看一下吧,这两下刀风不弱,那姑娘别在吃了什么亏。”
两人纵马上前,呼喝声渐渐近了,凌天一突然轻轻轻拉住朱修齐的缰绳,低声道,“下马,悄悄过去,我感觉有些不对。”
朱修齐一愣,纵身下马,道,“不对?”
凌天一轻轻地道,“你可听见那姑娘的声音了?”
朱修齐心里大震,不由得轻呼一声,“师……师……大哥怎么知道?”
凌天一奇道,“什么我怎么知道?我是说,那大汉骂了这么半天,你可听到他骂的那个小……小姑娘的声音了?而且那大汉骂声甚为气急败坏,又不像是装出来的,我才觉得事有蹊跷。”
朱修齐恍然大悟,登时面红过耳,心想自己竟以为师叔知道自己昨晚偷偷跟踪人家姑娘,这事可不太光彩。
两人展开轻功轻轻地过去,其时距离已经很近,这时突然听到那大汉怒吼一声,像野兽临死的哀鸣,凌天一心里一震,暗想,那汉子被料理了。连忙拉着朱修齐冲上前去。
朱修齐被凌天一一拉,登时感觉身子轻了不少,心头不由得一震,转头看凌天一,只见他身形利落有如闲庭信步,带着自己竟然丝毫不觉滞涩,对师叔的敬佩不由得更加深了一层。暗想自己在师傅的督导下,梅花桩练了几年了,轻功根基已算不错,但没想到师叔的轻功竟然一精至斯。
两三个起落,凌天一已经带着朱修齐冲到了前面的小山谷里,只见地上横着一个大汉的尸体,鲜血兀自从胸口咕嘟嘟地冒出,旁边一辆马车歪在一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站在旁边,竟是已经吓得傻了。
凌天一走上前去,轻声地向那个少年问道,“小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那少年了已经吓得呆了,零食呆呆地说不出话来,凌天一温言道,“小兄弟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躺在地上的这人是个大坏蛋是不是?他是怎么死的?”
那少年怔怔了良久,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道,“这人是个……是个强盗,要抢我的银子……我妈病了,好不容易才租到这两马车,现在又弄坏了,可怎么办啊?”抽抽噎噎哭了半天。
凌天一轻轻皱了皱眉,道“这么说你本来是送你妈妈去城里看病的了?”
那少年哭哭啼啼地道,“是呀,如果不是着急怎么会走这条小路,没想到……没想到……现在车又坏了,怎么办是好啊?”
凌天一提步上前,在车帷前轻轻道了一声,“事出紧急,无礼莫怪。”然后拉开车帷,只见里面卧了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面色焦黄,果然病的不轻。
凌天一轻轻道了声,“得罪莫怪,”伸手搭了搭那妇人的脉搏,只觉跳动甚是微弱,当下邹起了眉,回头道,“齐儿,救人要紧,咱们先回济南吧。”
朱修齐点了点头,撮唇发了一声口哨,两匹马应声而来,朱修齐伸手就要横抱那妇人出来,凌天一伸手拦道,“她病的不轻,又受了惊吓,况且男女授受不亲,还是不要动她的好。”环视车厢左右,拔剑喳喳两声,那床板应声而下,凌天一左手在下一托,轻轻地将床板移了出来。
这时只听身后几声怒喝“这是怎么回事?哪一位这么大胆敢伤我们的人,相好的留下万儿来!”
凌天一心一凛,想,麻烦来了,当下左手顺势下沉,轻轻地将床板放在地上,右手挽了个剑花反手执剑。顺势转身回头,这么一转身发现来了四个人,一个人腾腾跑到那死尸之前,一脚将那少年踢开,看了一眼尸体惊呼道,“二哥给他们杀死了。”
那几个人大惊,一起冲上来查看,朱修齐跃上前去将那少年一把拉在身后,退在凌天一身旁,凌天一点点头,意示嘉许。
凌天一回头问那少年,“这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那少年道,“是那个红字姐姐杀死的……”
朱修齐惊呼一声,“红衣姐姐?”
凌天一回头道,“嗯?怎么了齐儿?你知道?
朱修齐神色不宁地道,“没……没什么,我不知道”
那少年继续说“我们走到这里,这人突然蹦出来……说什么这条路是他开的,要我们交买路钱……我身上的钱只够给妈妈看病了,我不给,他就要杀我。这时那个红衣姐姐就出来了,说他伤天害理,两人就打起来了,红衣姐姐杀了他,我向红衣姐姐道谢,问她是谁,她却突然跑了,追都追不上……”声音兀自颤抖,实是怕到了极点。
凌天一锁起了眉头,心想,和这小孩什么也不会知道,和他说几句话又有什么打紧,这红衣少女说走就走,可也太奇怪了点。轻功倒也不弱,我竟然连她的影子都没看到。
正思索着,忽然感觉到对面有几道充满仇恨的声音,一人低沉着声音道,“我二弟是公子你杀的?公子下手也未免太狠了点。”
凌天一心想这事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来,况且也没有解释的必要,只是心下暗想这姑娘做事太过欠考虑,说走就走,若不是自己叔侄恰好赶到,此时这对母子不免已经死于非命。当下淡淡的道,“光天化日之下,逞凶杀人,欺凌弱小,人人得而诛之。”
对面那盗魁冷冷地道,“我兄弟几人在此开山立柜,向来做的是小本生意,我兄弟纵有不是,总也罪不致死吧,阁下既要打抱不平,就请划下道来吧。”
凌天一回头望了望那妇人,皱了皱眉,心想此人不可再受惊吓,当下时是救人要紧。心下暗暗思索,不知怎样才有万全之策。
这时对面一条汉腾地越众而出,吼道,“大哥还和他说什么划下道来,我来为二哥报仇。”从腰间掏出一条软鞭,迎风抖得笔直,整个人雄壮魁伟,就像一尊铁塔一般。
凌天一心念一动,回头和朱修齐道,“护好这对母子。”朱修齐点点头,凌天一突地飞出,伸指直夺那大汉双目,那大汉见他若无其事地说话,没料到他说来就来,吃了一惊,连忙伸手格挡,不料凌天一这一下只是虚招,左手一沉已抓住软鞭的鞭头,右手反手一挥,剑锋沿着软鞭直挥而去,那大汉觉得四指一凉,大吃一惊,连忙松手放开软鞭,凌天一左手并不回夺,双手同时张开,放下鞭剑,左手向前一探已握住剑柄,右手扣住那大汉脉门,直夺而回。耳听背后金刃破风,右手顺手回推,以那大汉挡了回去,偷袭那人一惊,翻身后跃,这么挡得一挡,凌天一已退了回去,出手如风,连点了大汉四处大穴。
凌天一袭眼,夺鞭,扣脉,点穴,前后只在须庾之间,除了偷袭那人心思灵敏,反应较快之外,其他人竟是全楞在当地,谁也没有反应过来。朱修齐第一次看见师叔出手,更是觉得目眩神迷。
对面一个瘦瘦小小的汉子怒吼道,“暗施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凌天一淡淡地道,“不错,偷袭之举,确实算不得什么英雄。”回手当当几下,出手更快,解了那大汉的穴道,趁着他发愣,左脚一勾,右手在那大汉腰间一托一送,那大汉直飞了过去,跌在地上,好不疼痛!一时竟如呆了一般。不知道凌天一何以又放了他。
那盗魁扶起大汉,转头道,“阁下武功高强,在下甚是佩服。”
凌天一淡淡地道,“愧不敢当,不过阁下既然自问英雄,何以当街欺凌孤儿病妇?”眼神一转,突然精光四射。众人与他眼神一接,不由得都低下了头。
顿了一会,那盗魁冷冷地道,“我兄弟行事,向来不受人约束,阁下武功高强,将我们一并杀了就是,我兄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凌天一道,“看来阁下倒是蛮在乎这个气节的呢,既自问英雄,那我只求阁下一事。让我先送这位夫人去看病,今夜再在此相约,阁下要寻仇,我自当奉陪。”
那盗魁沉思了一会,心想对方武功实在太高,这时动手,也讨不了好去,不如此时卖他个人情,回去再约帮手。当下道,“我兄弟五人虽非亲生,却情同手足,虽然不自量力,但此仇自然要报,我答应你今夜再见,阁下现在可以请便了。”说罢挥了挥手,几人带走了地上大汉的尸体,转身走入了山谷。
凌天一看着几人的身影隐没而去,幽幽地叹了口气,望了望湛蓝的天空,轻轻的叹了声,“江湖?没有了侠的江湖,还算什么江湖?”声音极轻,轻轻地飘散在了清晨冰冷的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