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奶奶没有告诉自己事情的重大性,只言语见机行事,让自己量力而行,想必就是怕自己得知沉雁身份后还未摸清楚她的真实实力就鲁莽行事,恐生不测。
吴炎思忖片刻,面色阴晴不定,时而面露笑意,时而忧心忡忡,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老祭祀昨晚与沉雁一役虽伤无大碍,但心思缜密老谋深算的她自是要在吴炎面前造作一番,见吴炎良久不语,只好佯装不适的爬起身,裹着虎皮病怏怏的说道:“姐姐既然愿意派你前来,那也就足以证明她冰释前嫌,愿意助我这个妹妹一把......”
“少自作多情,奶奶一直记恨着你的背叛!”吴炎起身怒道。
老祭祀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吴炎的怒容让她知道拉近关系这一套根本行不通,故只好知难而退,直面正题道:“明天,也许就要开战,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灵人?”
吴炎背过身去,面向门外,一脸不耻道:“今晚就已经开战并以结束,在我部落精英的监视下,你们蝙蝠部落知道了滕桑部落的偷袭战术,将计就计,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现在正开宴庆贺。”
“那个灵人呢?”老祭祀还来不及惊讶,见吴炎要走,忙问出自己最为兴趣的事。
“被我带回部落了。”吴炎说罢甩门而去。
老祭祀双目大睁,皱纹满面的脸上震惊非常,想叫住吴炎,但刚张开嘴,马上又止声唇下。
老祭祀对着门口冷笑一声,面露奸诈,只碎语说道:“既然姐姐你仍心存记恨,那就别怪妹妹不提醒了!”
带着沉重的心情,滕桑部落余下之众随酋长回到了部落。
不用分说,那些滕桑部落翘首以盼的老弱妇孺们都看出了战败的结果,只是不曾想到,回来之人竟会如此之少。
没有等到丈夫或父亲归来的族人们,纷纷抱头痛哭,泣不成声,伤患家眷则一边啜泣一边搀扶着自己的丈夫与儿子往祭祀住处走去,无尽的悲伤登时弥漫在整个部落上空。
酋长无脸面对死者家属,但他身为酋长,逃避终究于事无补,故只得带着深深的自责一个一个去安抚已故族人们的亲人。
时至深夜,哭声渐退,在酋长的逐个宽慰安抚下,已故族人家属带着沉痛的心情都回到了自己的住房。酋长虽早已身心俱疲,劳累不堪,但他还不能休息,送完最后一对祖孙两回到木房后,拖着疲惫的身子辗转走进了祭祀的房间。
不大的祭祀房内,满满当当挤满了人,其中坐在凳子上的为伤者,站在他们身边的则都是妻儿老父。瑶儿伤势未愈,正一脸憔悴的帮着祭祀施法疗伤,见酋长进来,忙虚弱的问道:“酋长,你也受伤了吗?”
瑶儿的一生轻唤,房内所有人都回头看向了门口。
酋长不忍直视众人投过来的各种伤感眼神,走到瑶儿面前说道:“我没事,你要不要紧?”
“酋长不必担心,瑶儿吃得消。”
酋长看得出瑶儿是在逞强,受了那么重的伤,本该调理几天,却不想这么快就要施展巫术为族人救治,这不由得让酋长心生怜惜。
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在瑶儿与祭祀的合力之下,一共九个重伤两个轻伤者总算都得到了治疗,一番沉寂过后,酋长命一名轻伤者的妻子去叫来了活着回来的另外几个族人。
酋长无力的从床沿坐起,一一看过房内众人,愧色道:“今晚之战,本该一举歼灭蝙蝠部落,凯旋而归,但却不料中了他们的埋伏,死伤惨重,落得如斯田地,我作为酋长,难辞其咎!”
面对酋长的愧言,房内鸦雀无声,众人的脸上,纷纷露出对已死族人的默哀神色。
酋长心知今晚一战对于滕桑部落而言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损失了将近五分之三的战力,这对于本就孱弱的部落而言,只怕百年之久都难以恢复。
酋长想起什么,眉目大开,忙问向凌希之父:“老凌,蝙蝠部落储藏食物的窑洞焚毁了吗?”
凌希之父乃是聪明人,立刻心领神会,只是看了看身边失掉一臂的凌卓之父后,脸上马上露出了失败的神情,说道:“我与兄长带着卓儿和希儿找到蝙蝠部落储藏食物的窑洞时,发现窑洞被大石堵住,本想破开,但却听到厮杀声,想来酋长与兄弟们定是袭击不成反被埋伏,加上破开大石所耗时间太久,寻思之下,我们只好返身回来帮忙。”
酋长面有失望之意,但他知道,这并不能怪他们,若不是凌希之父兄弟两和他们的儿子马上回来帮忙,只怕自己也难逃一死。
正当酋长心灰意冷之时,谭卿逸之父忽道:“酋长,老凌他们虽未完成任务,但我和逸儿却是将祭祀从上古兽林毒蝎身上炼制出来的剧毒投到了两口水井中。”
只见谭卿逸之父浑身是伤,满目疮痍,但这丝毫阻挡不了他脸上的兴奋。
酋长一喜,忙问:“当真?”
“千真万确!那两口水井虽然也被大石压住封了口,但蝙蝠部落封口之人百密一疏,两口水井都留有不起眼的小缝隙,借着那一丁点的缝隙,我和逸儿顺利的将毒液渗透了进去。”
“好!天不助我滕桑部落,但也不偏袒他蝙蝠部落,这场战争,我们赢了!”
酋长难以抑制的会心一笑,房内众人也随之心有所悟,尽皆明白了酋长所谓赢了的含义,不由各自都面露欣喜,悲伤之情一扫而空。
“为了不重蹈覆辙,这次我们等足三日在去蝙蝠部落查看,相信到时候等着我们的是尸横遍野的蝙蝠部落!”
酋长刚一说完,忽在人群中瞄了一眼,道:“中靖和沉雁怎么不见人影?”
经酋长提醒,大伙这才发现房内生还之人当中竟无谢中靖和沉雁的存在,不免心生疑惑,面面相觑。
凌希犹豫片刻,面生难色,道:“中靖将自己反锁房内,只说......只说雁姐已离开部落,再也不会回来。”
凌希话毕,周围顿时惊声四起。
酋长愣神半响,虽对沉雁不知用何方法使得吴炎救了自己余下族人一众心存感激,但她的离开不过是早晚的事,所以想到如此酋长便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只道:“大家不必惊讶,沉雁毕竟不是我滕桑部落中人,如今虽得她救助,让我等苟活了下来,但这只不过证明了她知恩图报,无愧于老谢当年的救命之恩,更无愧于滕桑部落多年的收留罢了。”
虽然大家深知酋长所言不无道理,但好歹沉雁在滕桑部落生活了十年之久,即便关系不大亲密,可这丝毫不影响大家对她今晚相救的感激和对她离去的惋惜之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酋长见大伙面生不舍,念及沉雁在滕桑部落的过往,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挂念。
送走完酋长和族人们,瑶儿的脸上尽管病弱苍白,但关上房门那一刻,双眼立时泪花酝酿而出,走到床边一把扑在了祭祀的腿上。
“奶奶,我并不恨雁姐对我今日所为,我......”
抚了抚瑶儿的青丝长发,祭祀脸上一片祥和,只听她道:“瑶儿,你可知,若是沉雁那女娃的剑在往左半分,你就会命丧黄泉?”
伏在祭祀腿上痛哭涕零的瑶儿重重的点点头:“瑶儿知道,雁姐只是和中靖哥赌气才刺伤瑶儿的,可是,为什么她要离开?为什么酋长和所有人都只是不舍却没人说要挽留她?”
瑶儿猛的抬头望向祭祀,一双水汪汪的泪眼充满了疑问。
“傻孩子,我们作为巫师,恪尽职守就行了,闲事莫理,明白吗?”
“可是奶奶......”
“别瞎想了,我们巫师一族,从来都是明哲保身的生存在各大部落之中,越是参与部落闲事的巫师,到头来,就越是没有好下场,你要谨记!”
瑶儿生性乖巧,祭祀又是她唯一的至亲,所以对于她的话从来都不会悖逆,听到奶奶这般说了,瑶儿也只好点头应然,不在多说。
翌日早上,天刚蒙蒙亮,谢中靖便握着沉雁留给他的铁剑离开了木房,向着大雾弥漫的树林快步奔去。
一步,两步,谢中靖脚步逐渐加快,在熟悉的树林里急速奔跑起来,在他脸上,一双通红且浮肿的眼睛格外打眼。
大早上的谷底还是有些冷的,尤其是大雾还未褪去,那股寒意丝毫不会比入冬时节逊色多少。没过多久,只围着一条兽皮裹在臀部的谢中靖就全身沾满了雾水,昨晚还未清洗的血渍被雾水稀释,化成水滴,开始在谢中靖脸上身上流淌下来。
看似漫无目的的奔跑,其实谢中靖心中有数,大约狂奔了一个半时辰左右,谢中靖终于精疲力尽的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一条潺潺流水雾气朦胧的河流旁。
谢中靖大口喘息着,冰冷的空气让他心肺溢满了寒冷的味道,站在这条来过几次的河流旁,谢中靖稍作短暂的休息后,一头扎了进去。
此河宽不过三丈,水深不过二尺,但在一些水深处还是达到了一丈左右的深度,而谢中靖此刻扎进的水段处正是丈外深的地方。
河流两边郁郁葱葱大树环绕,就算时至晌午大雾褪去,太阳的光照也很难照射到水面上来,更不用说现在正值初晨,大雾笼罩,寒意袭人的水温因此可想而知。
但谢中靖扎进去良久却丝毫不被彻骨的寒意所动,直到不能憋气时才浮上来大口呼吸,露出半个头的谢中靖脸上的血渍早已洗净,因水温极低,谢中靖脸上已被冻得通红一片。
谢中靖似乎对水天生有种熟悉亲切感,因此在儿时接触过这条河流几次后,即便水性不佳,也时隔久远,但还不至于会发生溺水之事。
右手握剑,左手与双腿在河中均匀的爬蹬着,感受着那股清晰的冰冷,谢中靖脸上的忧伤逐渐被冷颤所代替。
可他完全没有要上岸的意思,想到沉雁所说,马上猛吸一口气后拔剑出鞘,将剑鞘丢向岸边,再次一头扎进了水中。
谢中靖努力的挥舞着铁剑,由于水压的关系,他挥剑的速度极慢,但一心只想实力突飞猛进的他,除了换气时才露出水面外,马上又潜入水中展开沉雁所教的修炼之法。
也不知这般过了多久,大雾慢慢消退,当谢中靖又一次浮上水面呼吸时,他看到了岸边正忧虑盯着他的凌希等人。
谢中靖怔怔的看着肩扛石斧的凌希一众,凌希一众也呆呆的看着他,不言而喻的悲切在双方眼里流露而出。
这次谢中靖没有在潜入水里,他累了,爬上岸,虚脱的坐在一块石头上,脚边是茂密的青草,抬起头,谢中靖望向对面那道已爬上树梢的阳光,空洞的眼中有着说不出的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