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将军,吴将军……”盘坐在帐外的士兵们纷纷站了起来。
“喊什么吴将军,这是张楚国的假王,你们怎么喊将军?”跟在吴广后面的一个军官呵斥了起来,“楚王,您说是么。”立刻笑脸迎向吴广,变的还真快。
“李将军不必如此,我还是喜欢听大家喊我吴将军。”吴广示意大家坐下。
吴广一眼扫了过去,几乎所有的士兵脸上都阴沉着,是的,周章战败身死的消息传来以后,自己的心也象被一颗巨石重重的压着。不出意外的话,这支秦军肯定会选择西进,而下一个目标,就会是他们了。
吴广顿兵荥阳城下,久攻不克,与此同时传来了西征军战败,周章自杀身死的消息,周章是公认的义军中最懂兵法的人,连这样的人都身首异处,真不知道这支从函谷关出来的秦军有着怎样的力量。周章军队的人不断的有零星的人加入到他现在的这支部队,他向往常一样把这些零散的士兵分到了各个营里面,于是灰暗在各营中迅速蔓延开了。当他意识到应该把这些逃回来的散兵编在一起以免动摇军心的时候,后果已经酿成了。
作为这支义军的统帅,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来扫除士兵们心理上的这些阴霾,但他不清楚的是,他该怎么去做。
吴广坐了下来,坐到了士兵的圈子里,大家都沉默不语。
“来,大家都说说最近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吧?”吴广先说话了。
一眼扫过去,士兵们的眼神不是茫然就是低下了头。扫了一圈回来,终于看到一个脸上稚气未脱的士兵似乎有点跃跃欲试的感觉,吴广给了一个鼓励的微笑。
“嗯……我大前天,在兵营外面闲逛,突然看到小山上一只兔子……”
“哈哈,吹牛了吧,又,那么远,你眼睛有那么好么?”
“真的,整个山上灰灰的,老远一个白点,不是兔子是什么?”小兵提高了声音申辩着。
“继续说吧。”吴广鼓励了一下。
“于是我就跑去准备抓兔子,兔子就往林子里跑,我就往林子里追,然后它就跑到一个草丛里面,我隐隐看切,一把扑了过去,你们猜怎么着……我摸到了又软又香的一对大圆球……”
“哈哈……”笑声四起,“后来呢?”旁边的人问。
“后来,后来就差点被那个女的用柴刀劈了……”小兵若有所失的叹了一口气,眼里还带着些许的黯然……
“泥娃子长毛儿了吧……哈哈……”引来的是周围一阵的嘲笑。
氛围一下热烈了起来,吴广不禁有点感激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兵了,“好好作战,我答应你,等推翻了暴秦,我就给你找个媳妇!”吴广很郑重的说。
“真的?”小兵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当然!”吴广认真的回答,周围的氛围一下子从原来的凝重变成了肃穆,吴广突然想到这是个好机会。
“我来讲讲我最高兴的事情吧……”吴广开口了,“我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和大家一起,团结一致,推翻暴秦!”
吴广一个人站了起来——就他一个,他的跟班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慷慨陈词,“大家知道,周章将军算卦一向很准,其实,在大战前,他已经暗地向我发信称最后一战凶多吉少,但他仍然为了推翻暴秦不惜以身犯险,最后沙场战死,这也是我们从大泽乡那天开始,就抱有的决心,周章虽然失败了,但比起我们从起义开始,这只是节节胜利中的一个小失败,整个战场还是我们楚军的全面开花。所以,只要我们拿下眼下这座荥阳城,秦军将前进无路,楚军必胜”
“楚军必胜!”这一营的士兵应和着喊了起来。吴广满意得看着周围的士兵,相信,这样的气势会象水波一样,从这个地方层层激荡到各个营地。
转过身去的时候,吴广立刻忧虑了起来,是的,攻下荥阳是能让秦军前进无路,但他没对士兵说的是,他们更可能面临的是,攻不下城,被前后夹击,但这应该是将军们的事情。
吴广脑海里浮现的,是大泽乡,当时,瓢泼大雨浇灭了他们所有的希望,道路泥泞不能行,走一步陷一个坑,即便如此,他们也在走,但是,监督他们的秦国士兵不愿意在那样的大雨中前进,更懒得到雨里来挥鞭去打那些落后的人,他们只需要躲雨。行程一天天的耽搁,显然,他们无法按照预定期限达到渔阳,严酷的秦法,戍边者误期当斩。
而就在雨夜,陈胜悄悄找到了他,说,反正是死,不如反了,他们商定下计谋,用计杀死了押送他们的秦军军官,为了名正言顺,还在鱼肚里藏丹书,在晚上学兽叫,但这一切,都只是坚定那几百人和他们共生死的决心,真正成功与否,是需要和秦军的战斗决定的。他和陈胜带领的几百兄弟,带着竹竿木头,面对着前来围剿的数倍于自己的秦军,一战,居然击溃了秦军,他终于明白了,那是因为他们不怕死,是气势,而更想不到的是,他们的首倡之举,迎来了各地百姓的响应,甚至很多原本是六国后人后来加入秦军的,也纷纷加入了他们,他们是实力一天天的壮大。
直到陈胜自立为王,开始有了王者的尊严,吴广依旧在军中作为一个将军,他相信自己手下的士兵,更希望爱护他们,因为他知道,没到秦灭亡的那天,都还不是享受的时候。果然,现在顿兵荥阳,函谷关内又出来一支劲旅,但,吴广相信,只要他们还有气势,有在大泽乡不怕死的气势,他们依然能够所向披靡。
通过了这次与士兵的交谈,他相信军队的士气有所恢复了,接下来,只需要一鼓作气,荥阳的援军也已经疲惫不堪了,就差最后一击,只要在从函谷关出来的那支秦军到达前攻下,那么,顿兵荥阳城的,就变成了秦军,这样,他就能拖住秦军的脚步,陈胜再派援军,那么,这支意料之外的秦军,也几乎是秦国都城的最后一支生力军,将会被消灭,一如他们大泽乡以来做的事情一样。
沉吟中,传令官打算了吴广的思绪。
“吴将军,陈王来了使节,将军们正在中军帐等着您呢。”
“好。”他起身走向中军大帐。
中军帐里,空空荡荡的,没有所谓的使节,只有杀气。一个全副武装的将军背身站在军帐里。
“田将军,这是……”
“吴广用兵不当,败军丧师,奉陈王令,军法当诛!”那人一字一顿,没有回身。
吴广背后,闪出了他的小跟班,与往常不同的是,没有了那种发腻的笑容,有的只是升腾的杀机。
心里吴广刚才的豪言还在激荡,士兵们正互相激励着来日的战斗,一团刚燃烧起来的火苗,被中军帐里的鲜血浇灭了……
田臧、李归,作为吴广的部将,在周章兵败后,对迎击出函谷关秦军产生了分歧,吴广主张先攻下荥阳,而这两人害怕腹背受敌,主张主动迎击,并认为吴广根本不懂兵法,于是,假传陈胜的命令,袭杀了吴广。
而陈胜居然顺势就认同了这样的现实,将将军印马不停蹄的送给了田臧,而自以为是的田臧帅军西进,与秦将章邯相遇,于敖仓兵败被杀。获胜的章邯继续东进,击杀了留下的李归,解了荥阳之围——不知道田臧和李归在九泉之下见到吴广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稍做休整后继续东进,扫平了一路上的义军,急风暴雨般得攻到了陈地,击败陈胜的军队,陈胜在逃亡时被御者杀害,继续东进——陈胜吴广起义如一阵东风般席卷了整个统一的秦国,当这股风吹到函古关时,被一阵更强烈的西风吹倒,而这股强烈的西风,正以更快的速度席卷着东风曾经吹过的地方……
而正是这股强劲的西风,在不断向东席卷的时候,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停止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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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陈胜吴广起义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不言而喻,相比起陈胜,我个人更喜欢吴广,当陈胜已经在陈地享受着为王的尊严和快乐时,与他齐名的吴广还在带领着军队不断得战斗,所以我相信在义军中吴广应该还是比较有威望的,史书也记载“吴广素爱人”。我想,在大泽乡起义的时候,两个人一定是亲如手足,但到陈胜为王之后,一个被权利腐化了人的本性立刻暴露无疑,吴广被杀的时候哪儿还表现出半点兄弟的情谊——当然,在利益面前,连所谓的刎颈之交都能立刻反目成仇,何况陈胜吴广这两个曾经是普通人——吴广确实不懂兵法,但怎么可能要求一个曾经只是农民的人来做三军统帅呢?他最好还是做个草头王。吴广死的时候无愧于心,我只是为他没有享受到为王的尊严和快乐,感到有那么一点点的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