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国上将军,周章,骑在那匹高头大马上,与他前呼后拥的,是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十多万大军。
周章意气风发的带领着军队前进着,他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士兵,一个个欢天喜地,前面的周字大旗也在舞动,应和着这风和日丽的天气,士兵们一部分在说说笑笑,而更多的,向他投来一种崇敬和羡慕的眼神,让他自己更抬高了自己的身姿。
周章摸了一下自己怀了的那套卜筮用的甲片,对他来说,那绝对是一个天大的宝贝,就因为它,周章的人生发生了重大的转变,甚至现在,他已经坚信他可以完成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功绩——灭秦大业。因为,在他身后,已经是秦国的最后一道防线——函谷关。
函谷关历来被视为秦国的命脉,当年信陵君合五国兵符,带领着合纵而来的兵力,将秦军打败,但是,他依然没有做到,打入函谷关,只是带领了各国军队在函谷关前耀武扬威的一番,就这样,信陵君都能名垂青史,甚至被追捧为战国四公子第一人,而现在,他周章,已经打败秦军,突入了函谷关。虽然这一仗,是有史以来较为困难的一仗,但他现在拥兵十万,战车千乘,一路以来所向披靡,而前方只有秦国最后的都城,咸阳。
或许,只有在梦里,他才对那个十多年前风云突变的晚上有那么点零星的记忆,那时他还是项燕帐下最不起眼的一个将军,一个占卜吉凶,一个项燕从来不过问的将军。但在决定撤兵的那个晚上,项将军破天荒的来到了他的帐中,要他占卜一下那晚的吉凶——大凶。项燕仰天叹了一口气:“或许,真的就在这次吧……”他顿了一下,转过去对周章说:“你先走吧……”在军纪严明的楚军中,逃跑是不可想象的,但他因为项燕的话,还是悄悄的准备,搬到了离前线最远的地方,找好了一条方便逃跑的路径。
周章对项燕原本并不喜欢,因为这个大将从来不去占卜一下结果如何,即便知道占卜的结果,他依然去抗争,但那晚后,他还是对这个大将心存一点感激的,毕竟,他早准备了一步离开,免得成为了王翦的刀下亡魂——但同时他更多的是对项燕的不服气,因为他也相信自己早预测到了结果。因此在他后来打仗的时候,自己摸不准的,就占上一卦,吉凶自明,示之于军,如果吉的,自然所向披靡,如果是凶,一方面他会谨慎出兵,另一方面他会去搬请救兵,自然也逢凶化吉。就这样他从陈地一路杀到了函谷关,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常胜将军,也被誉为义军中最懂兵法的一个将军。
陈胜吴广的起义揭开了天下人向秦复仇的序幕,当陈胜的部队打到了陈地并安顿下来的时候,周章一直在犹豫是否要去参加义军,因为那个晚上给他的震撼太大了,秦国的军队象虎狼,不,象洪水一样冲垮了一切敢于阻挡他们的障碍,他知道当时的秦廷很快会派军队来剿灭这支义军,但同时他又不想如此沦落着,因为他已经沦落多年了,于是他又占了一卦,卦像显示让他投靠义军,他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得去见了陈胜,出乎他意外的是,陈胜听说他曾是项燕的部将,立刻封他为将军,并且拨给了他一支部队,他他又战战兢兢领着他自己的部队去同秦军作第一战的时候,他又占一卦,是大吉,即便如此,他依然躲在了队伍的最后一个,但更令他意外的是,眼前的秦军哪儿还有王翦在时的勇武,居然面对有的还是竹竿锄头做兵器的义军,稍做接触便全线溃败了——而他周章,很细心的让自己的部队去仔细打扫了战场,就在又一次陈胜检阅军队的时候,他的部队,五人为伍,整齐化一的举着兵器操练了起来,虽然这在当初项燕军中是每天必修的课程,却在陈胜军中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当然也包括陈胜本人——看着这整齐划一的军队,陈胜当场就增加周章的带兵数,并嘱咐配上周章要求的最好的兵器,让周章西进,直捣咸阳!
刚开始周章还有点发怵,临阵前一定得摆弄一下自己那套甲片,随着一仗仗的胜利,随着一仗仗的所向披靡,他的自信和骄傲到达了顶峰。
他开始对项燕嗤之以鼻了,他脑海跃出了项燕最早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为将者,兵法第一;卜筮虚妄之物,百害而无一利。”但就是这样,他周章将成为天下第一大将军。
同时,他也开始打起自己的小算盘:陈胜已经在陈地为王,而攻打赵地的武臣在全拥赵地后,在张耳陈余的策划下,居然自立为王了;这使他又惊又喜,惊的是武臣居然如此大胆,喜的是,他周章灭秦以后,即便陈王不封他为王,他也可以自立为王,而且,天下苦秦久矣,他周章有灭秦大功,完全可以收罗天下人心,到那时……周章已经迷醉了。
当然眼下还有最后一仗要打,周章压根没有打听从咸阳方向出来的秦军的情况,因为据说秦国整个咸阳周围可以调动的兵力也就五万左右,他现在关心的是怎么样漂亮的打好这一仗,为了让所有的人都明白是他周章指挥这场战斗,他特地挑选了一匹高头白马,以显示他在战场上的尊贵,至于其他,也就关心的是他的士兵不要杀得太过残酷,以免他在庆功宴上没有胃口——周章相信他现在的军队也如若干年前王翦的军队一样,所向披靡,更何况,这最后一战,他又占了一卦:大吉。
秦军已经列阵了,眼前黑压压的一片,周章做了个手势让自己的军队列阵,士兵们推推搡搡的,但总算有条不紊的站好了队伍,还离得比较远,周章看不清对方士兵的表情是什么,但看看他们拿的长短不齐的兵器,周章心想秦国真的大势已去了……两翼的骑兵骑的都是很一般的马,甚至都分辨不出哪个是将军哪个是士兵。
两军列完阵了,义军举着最新打造好的整齐的长矛高喊着向秦军冲了过去,但另周章吃惊的是,全部的秦军身穿着黑衣,沉默的可怕,而以前和他对垒的秦军,看见义军冲锋后阵就开始倒退了,前面的稍做抵抗也就溃败或投降了——但眼前的秦军,没有一点后退的样子,每个人的脸上都阴沉着。他指挥义军硬着头皮冲了上去,他大概看了一下,好象自己的兵要比秦军多不少,但每个秦军都如他们身穿的黑衣,硬得和磐石一样。
周章第一次发现,他士兵那精致的长矛,被秦军的长矛架住后,秦军持短兵器的人在狭小的空间内舞动自如,而排在后面的义军却被前面的人挡住,手中的长矛根本施展不开——在攻打了一阵无效之后,突然秦军呐喊起来了,那声音更整齐,更威武,似乎漫山遍野——当他向周围看的时候,两支骑兵队向义军的侧翼发起了冲锋,义军一片一片的倒下,周章的脑子突然象被闪电击中了一样,他脑海里,浮现的是自己在项燕军中看到的错落有致的兵器,还有,从后来败退的楚军口里得知,王翦那晚的突袭,更多的人带的短刀。
这支义军从来没有失败的经验,即使当初他们拿得是锄头和镰刀。仓促而来的失败,使得这支义军没有了一点章法,混乱,践踏,甚至自相残杀,而那时的周章除了不断调动兵力来补充自己阵线倒下后留下的空缺,但已经开始有溃败的迹象了。
秦军的骑兵冲击义军的方阵,虽然不断的有骑兵被长矛掀倒在地,但更多的骑兵踏入了义军的方阵,将义军的队列搅得七零八落。
阵线被撕开了,处在十几万军队中后方的周章,看到了一支骑兵队向他飞弛而来,他的高头白马似乎意识到了危险,不断登踏着马蹄——或许动物的感应永远要比人快,当周章再次抬头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阵的箭雨,如雨线般全部向他砸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回身逃跑。
周章脑海一片空白,他最后闪过的一个念头,是项燕最早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他终于记起了后半句:“为将者,兵法第一;卜筮虚妄之物,百害而无一利。小伙子,有空读点兵书,无论你有谋略还是有战功,我都会提拔你的。”
接近咸阳的周章,接下来的日子就是逃亡,他甚至连对面的对手是谁都不知道,像十几年前一样,他又开始逃跑,只不过,现在,他作为主帅,是秦军重点追逐的对象,不知道,周章在逃亡的最后途中,是否还带着他那套占卜用的甲片,或许他最后也是占卜到了自己在劫难逃,在渑池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注定,灭秦的功业,不会交于一个泛泛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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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作为一个统帅三军的将军,有的只是一些半知不解的兵法知识,靠着占卜行军打仗——不可否认,实际上占卜是一种愚兵之术,是一种有效提升士气的方法,恐怕不谙兵法的周章自己也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其实周章完全可能让自己变的更强大,如果他听从项燕的话,更何况期间还有十几年的时间。但他没有提高自己,只知皮毛的将军遇到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将军,结果几乎是注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