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英臣再回到饭店,已经是饭口时间。
可欣坐在收银台里忙碌着。服务员都在,一个也没走,小美端着烤好的各种串,穿梭在饭桌之间。博平快步迎了过来,依然是一脸职业的微笑,她已经看出英臣眼中的疑问,不等英臣发问抢先道:“大家一致决定,忙过中午饭口再走。”然后又靠近一步小声说:“老板娘有些不安,去安慰安慰她吧。”
英臣点头会意,然后走向收银台。可欣看到他,给了他一个微笑,不过笑的有些勉强。
跟前没人的时候,可欣轻声问:“天气会坏到什么程度?”
英臣轻描淡写地说:“也许会很坏,但也只是人们的意测。不过再恶劣的天气,也难不倒人,放心,总会过去的。这地球上,要说生命力强吧,人得排第一,蟑螂哥只能排第二。”
可欣没有理会英臣的玩笑,一脸焦虑地问:“那孩子怎么办?”做母亲的遇到危险,总会先想到孩子。
“放心吧,半年前已经替孩子准备好了,上次咱俩去看孩子时,放到她那里一个皮箱,你还记得吗?”
“你不说我都忘了,你当时说暂时先放那里过几天就拿走,然后长春这边突然有急事,就匆匆忙忙赶回来了”
“对,就是那个箱子,里边有一套采暖炉具,还有加厚的羽绒衣裤。学校历来是国家保护的重点,也许她根本用不上。你呀,就把心放肚子里吧。”英臣对自己的妙计仍很得意。
“就你的主意多,可我还是想让女儿回来,我们一家人能守在一起该多好。”可欣心事重重拿,起一张餐巾纸,在英臣的手背上来来回回心烦地擦着。
英臣赶紧压低声音喊;“停!停!我的妈呀,你这一指禅只可一个地方抠,你当我练过铁布衫呢。”英臣夸张的表情终于把可欣逗乐了。
英臣笑着说:“美女别总对我笑,人家会着迷的。”
可欣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强忍着低着头偷偷地笑着,实在忍不住就伸手掐大腿,不过掐的是英臣的腿。
英臣趁机安慰道:“其实我心里也希望孩子回来,可是孩子大了,她有她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人生,她也会有自己要守护的人,就别让孩子为难了,让她自己决定吧。现在正好是午休时间,你去办公室跟姑娘聊聊去。告诉她看我博客里的文章,该告诉她的,都在文章里呢。一定告诉她,今天就把备用物品买回来,明天大家都去抢购,肯定挤得不得了。”
可欣听话的转身走了,英臣留恋的目光,停留在妻子的背影上。许多年来,妻子一直都是这样默默地支持他,关心他。他已经习惯了这一切,犹如习惯了阳光,身处其中仿佛没有什么特别,真要失去却又有许许多多的不舍、不能。
英臣将右手举过头顶,打了个响指。他是想要拂去心头的沉重,所有亲人、朋友的安危都指着他呢,自己绝不能倒下。可他一时忘了,这是和员工约定的暗号,英臣发现所有的员工都在看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挥挥手,解除信号。
细心的博平,已经察觉到英臣内心不小的压力,亲自配了一壶茶放到英臣面前,然后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开。
中午饭口过后,送走了依依不舍的二厨几个人,英臣拉着炉子、煤和大米,还有一份份打包好的生活用品,把小美和博平送回家。
博平和英臣道别时,英臣诚恳地问:“真的不想回去看看吗?如果想回去,也是可以理解的。”
“看来英臣哥还是不够了解我,对于我来说,这里才是我的祖国。”博平态度肯定地笑着说。
博平原来是RB人,原名叫新田静代子,是RB反战同盟会的一员。博平的姥姥是中国人,被RB侵略者强抓去了RB,生下博平的母亲后,被迫留在了RB,后来母子俩先后参加了反战同盟会。博平从小受母亲和姥姥的影响,对当年的RB侵略者和无耻的RB政府,非常痛恨。
博平受英臣反战文章的吸引,和英臣成了网友,通过和英臣的交流,博平更多地了解了中国,并爱上了中国。在母亲的支持下,博平来到了长春并加入了中国国籍。她随了姥姥的姓,姓杨,取名博平。寓意博爱和平,为了能成为中国人,三代人付出了艰辛的努力,三代人的愿望,终于在杨博平的身上得以实现。
博平来到长春之初,汉语口语不够流利,找工作有一定困难,就留在英臣的饭店打工,没想到一干就是七年。从当年的小服务员干到今天的店长,已经成为英臣工作上的左右手,她对英臣当年的帮助非常感激,私下里就称英臣为哥哥,对英臣就向亲人一样。
英臣仍不放心:“可是你的母亲......”
博平下了车,靠在车窗边说:“哥,你放心,我母亲有我父亲陪着呢,如果可能的话,我想母亲她也会选择,留在中国的土地上。大难将至,中华儿女应誓与国家共存亡。”博平笑着和英臣挥挥手,脸上一扫往日职业的微笑,她笑得很纯真、很灿烂。
打小就痛恨RB鬼子的英臣,怎么也想不到,他自己会留个RB人做他的伙计,而这个从RB人重新做回中国人的小女子,常常令英臣感动,或许博平的骨子里始终都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英臣常想和那些外逃贪官比起来,这个小女子更中国、更高尚、更爷们。是更高尚的中国爷们。
英臣边开车边感叹,谁说女子不如男啊,和她比起来,我的脸上该淌点汗。“誓与国家共存亡”讲得多好我咋就没想到这样的高度呢?当然咱也从没打算放弃自己的祖国。不过,自己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普通百姓,博平应该是更高层次的人。
这丫头,誓与国家共存亡,讲得真好,够仗义。
大半个下午一直都忙着给秋生和大刚家安炉子,两个人都不在家,这楼上楼下扛东西的活,自然都是英臣一个人的。等炉子都安完,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毕竟这样的体力活英臣不常做,一天忙下来,英臣已经很累了。
夜晚的长春,灯火辉煌,繁华的街路上,车来人往。同志街的拱形彩灯很特别,开车穿梭其中,就仿佛进入了时空隧道。
英臣正开着车,突然觉得有人在盯着他看,一束目光正穿过闪烁不定的彩灯注视着他,这种感觉怪怪的。英臣减缓了车速,试图分辩那目光来自何处。
那目光越来越清晰,“啊!”英臣暗暗吃惊,是哪个带红手套小女孩幽怨的目光。如果说上一次是在梦里,那这一却是实实在在的真实。英臣的心头泛起一丝凉意,而那目光似乎正在向他诉说着什么。
英臣无心开车,他将车停在路边,下车后仰望天空。他希望能从那目光中读出点什么,可那目光却不见了。射灯、彩灯、霓虹灯散发耀眼的光亮,遮挡了一切,连天上的星星都遮挡不见了。
灯,灯光,满眼的灯光。
突然,英臣有所领悟。冰雪之下,人类生存的第一要素是可持续供暖,而供暖离不开电力、燃料。生存的第二要素是可持续食品......
而在现今的生活之中,人们在习以为常中,习惯了过度的享受,过度的浪费。而我们浪费掉的决不仅仅是电力、燃料和食品。我们浪费的是被埋在雪下的,人的生命。
难怪女孩的目光会那么忧怨,是我们所有人,一粒米,一度电地蚕食掉了她活下去的机会,蚕食掉了她的生命。
也许埋在冰雪之下的不仅仅是那个女孩,也许有我,也许也有你。孩子是人类的未来,我们用浪费残杀了那个女孩,也残杀了我们自己。孩子那忧怨的目光,是在——索命。
我应该做点什么,可我又能做点什么呢?英臣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英臣赶回酷串的时候,正是吃饭人多的时间,他意外地看见,博平和小美仍在饭店里忙活着。博平迎了过来,他笑着对英臣说:“我和小美的家里都准备完了,怕大家忙不过来,我们就赶回来了,现在店里一切经营正常。”
博平职业的微笑很有感染力,往往能让情绪激动的客人立马恢复平静,这剂药对英臣同样有效。英臣交待博平关掉店外所有的彩灯,博平虽然有疑惑,但她还是照办了。
英臣决定先挑眼前最总要事情去做,他要先整点吃的喝的填饱肚子。路过收银台的时候,英臣也在脸上摆出一个博平式的微笑,他用佐罗一样的声音很绅士地说:“夫人,等我用完晚餐就来换你。”
可欣忙着合帐,看也不看他一眼甩过来一句:“别吃凉的。”
英臣假装受到打击,把头埋在双肩里拖着腿往前挪:“哦,竟然无视我,哼,吃饭去。”
可欣偷瞄他一眼,偷偷地笑着:“一下午都没个信儿,打击你是我的首要任务,哈哈,成功了。”
英臣吃完饭来替换可欣,可欣告诉他,今晚气象台发布了强降温警报,未来二十四小时,大部分地区将会出现强降温天气,降温幅度将达到十至十五度,并且全国大部分地区将会有雨或雪。
雨雪和强降温虽然在英臣的考虑之中,但英臣觉得还是来得太快了,如果长春路况太差的话,就会影响他的送炉计划。思考了一下,英臣决定让可欣先留在饭店,他回家安炉子。在寒灾来临时,只要炉子能正常取暖,生命就有了第一个保证。
为了不使可欣对事态的严重感到害怕,英臣故作轻松地对可欣说:“我先回家把炉子安好,免的降温把美女冻着了。”
可欣打开英臣伸向她的手:“吆,今天的嘴还挺甜的,这小臣子还挺招人疼的。”
“喳,多谢老佛爷夸奖,奴才告退。”在可欣的笑声中英臣毕恭毕敬地离开。
英臣在赶回饭店时,已经是二十三点多了。可欣、博平和小美先打车走了。英臣和其他几个人收拾完的时候,已经快二十四点了。英臣告诉小青他们,明天不用起太早,早餐不买了,晚上九点左右就收工,不用买的太晚,不然大家太辛苦。
等其他人都去休息时,英臣开始以最快的速度安装暖气炉,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做,他不得不抓紧时间。手忙着脑袋也不闲着,几篇文章的构思已经成竹在胸。
等到炉子试火时,已经是两点多中了,英臣靠在椅子上吸着烟,红红的炉火在他眼前跳动着,木材燃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炉火,这平日里似乎垂手可得的东西,在某一时刻却金贵的向生命一样,甚至比生命还要重要。或许是社会发展的速度太快,让我们没有时间停下来思考,也让我们忘记了本该珍惜的东西。用过度消费支撑的发展会是可持续的吗?靠浪费资源带来的繁荣真是我们想要的吗?
英臣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浏览了一圈。他发现世界大部分地区,都有预计大幅降温的消息。寒灾形成的趋势越来越明显了,而范围之大超过有史以来的任何一次,与玛雅预言中的寒灾相似的地方越来越多,难道这些只是一个巧合吗?还是,大的灾难正在发生。
英臣认为任何发生的事都是有原因的,某种力量选择了他去了解玛雅,了解寒灾,原因只有一个,救人。必须有人去提醒那些毫无防备的人。英臣开始着手写他已经构思好的文章:《中外多城市寒灾回顾》、《停电的时候如何抗寒》、《如果下一个大冰期来临》。
前两篇文章写好后,挂到各大网站上,英臣开始写第三篇文章:“当下一个大冰期来临时,人类能否得以幸存,又会在极寒中存活多久呢?除了要取决于当时的科技发展水平外,更重要的是,要取决于你在极寒来临前积累了多少生存物资,因为在极寒环境下生存物资的再生产将受到极大地制约。如果你的过度享受,随意浪费掉有限的生存资源,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不是寒冷,是你自己,亲手结束了你自己和你至爱亲朋本应鲜活的生命......
给自己留一个生存的机会,给你的子孙后人留一个活下去的希望。从现在开始请您珍惜资源,请您节约一切可以节约的......”
英臣把这篇文章也挂到各大网站上。文章越写心情越沉重,节约,一个被现今社会遗忘了的词。英臣长叹一声,他知道一篇文章难以改变现状,但只要能因此而节约一粒米、一度电、一块煤,也许就可以从冰雪之下多救活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