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盛夏,随着天气一日炎热过一日,人们的口味逐渐清淡,猪肉摊的生意也淡了下来。
而今,除了农忙时节家里请人待客,或者是家有红白事时,还会有人来猪肉摊上购置一些猪肉外,罗十娘的猪肉摊的生意还比不上三个姐姐的卤菜摊……罗五娘姐妹三人的卤菜摊子如今不单单供应镇上酒楼,湖东县与其他周边的县城也开始在这边订购卤菜,那生意完全随着罗氏通货行的生意扩大发展,名气与收益已经逐步超过了罗十娘一直守着的猪肉摊,同时也成了罗十娘猪肉摊最大的客户。
这一天,天气依旧炎热,天上的烈阳烤得地上的行人都少有出行,只有远近处树上的知了还扯着嘶哑的嗓子叫唤。
“十娘子,十娘子……”罗十娘刚剖完最后半边猪肉,擦拭干净那把杀猪刀,坐在摊子后面的竹椅上摇着蒲扇歇息时,听到由远及近传来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坐直身体一看,才发现是休闲语座的珠哥儿。
珠哥儿一头汗地窜进了罗十娘猪肉摊子后面的遮阴处,喘了几口粗气,抬手就往红扑扑的脸上擦拭汗珠,道:“十娘子,你可有闲?”
罗十娘面瘫着一张脸递给珠哥儿一杯薄荷茶……这薄荷还是她无意中在小青山山脚一处阴凉水潭边发现的,发现这里的人似乎还不认识这东西,便采了不少回家,有的晒干,有的就直接拿来煮水当成了薄荷茶,这个时节正是饮用的好时候……让珠哥儿喝了一大口后,见珠哥儿神色古怪地盯着这薄荷茶看,也不解释,顾自问道:“可是楼东家有事?”
楼东家楼西明,正是休闲语座的大东家,也是莽山镇四大富户之一楼家如今的当家人。别看年纪不大,嗯,如今也就三十来岁,可是脑子灵活,手段了得,最主要的是,楼西明接受能力颇强,寥寥数语,他便能从中找出商机……当年罗十娘提议的果汁以及她脑中前世咖啡语座的概念,只跟那楼西明简单一提,楼西明没多久还就真弄出了一个休闲语座,而且还似模像样,成了莽山镇特色之一。
打那之后,罗十娘就有了第一单收益提成的合作项目,当然,这也得楼西明看中了罗十娘的“价值”,自个儿愿意,不然,谁会把自家生意分出一股给陌生人啊?!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牵扯,楼西明虽然不常在莽山镇,可是一旦外面有什么风吹草动,罗十娘也多多少少能得到消息……虽然“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形容太夸张,但是却也差不离,想要赚更多更稳的钱,楼西明还是相当关注罗十娘一家人的安全,这不,有了消息,赶紧让珠哥儿送过来了。
呼——
珠哥儿喝了一口那沁心凉的古怪茶水后,深吸了一口气,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左右看了看,低声对罗十娘道:“十娘子,东家没有回来,不过捎回来一些消息,你要是一会儿有空,去一趟楼里,苦荼茶馆的东家在楼里等着你呢。”
罗十娘心里挑眉,两家不是死对头么?怎么苦荼茶馆的真坏人居然去休闲语座?!
不过,珠哥儿没细说,简单通知了罗十娘后,就准备离开……只是,他那眼神儿还是时不时扫过罗十娘身边那个陶罐子,让罗十娘心里一阵好笑。
叹了一口气,罗十娘索性把陶罐子塞到了珠哥儿怀里,道:“拿去吧,给真坏人尝尝也好。”
珠哥儿这才发现那陶罐子并不轻,却不得不小心抱住,低声嘟囔道:“十娘子,你这给了苦荼茶馆的东家,回头我们东家回来如何交代?”话虽这么说,可是珠哥儿已经抱着陶罐子跑远了。
日渐西移。
罗十娘借着董水生牵着董小船领罗五娘的令,过来给罗十娘送水的档口,把猪肉摊子上剩下的两副猪下水和两个大猪头拿给了董水生,剩下没有卖完的十余条猪肉条自己留了三条,余下的全部往董水生的手推小车车架上一丢,言明是给三个姐姐家一家一份后,也没有理会董水生递过来的钱袋子,抖了抖围裙,把装杀猪刀的木匣子在腰间系好之后,就算打烊收摊,拧着三条猪肉,一甩一甩地去了镇头的休闲语座。
罗十娘进休闲语座的时候,正好撞上等得不耐烦,准备亲自过来抓罗十娘的真坏人,语调极冲地对罗十娘哼哼道:“你还真是不怕死,火烧眉毛了还这般不缓不慢。”说完,甩袖又转身进了里面。
微微诧异,罗十娘还是跟着真坏人进了休闲语座不外放的包间。
真坏人,原名甄怀仁,是苦荼茶楼的少东家,也是莽山镇四大富户之一甄家家主甄老爷的独子,从小就跟楼西明针尖对麦芒,好像不死不休的冤家……不过,到底是不是冤家不对头,还是冤家不聚头,罗十娘也只能在心里挑挑眉毛,不予评论。
在包间里坐定,珠哥儿上的好茶也被甄怀仁挥退之后,甄怀仁看着几桌上那杯从罗十娘送来的陶罐子里倒出来的碧绿茶汤,端起来,嗅了嗅,抿了一口,顿时觉得清凉怡人,久候罗十娘不来的不耐燥气也退散了不少,这才放下茶盏,瞥了罗十娘一眼,看到罗十娘啪叽扔在几桌上的三条猪肉后,免不了又是一阵哼哼。
罗十娘懒得理这个被家里娇宠坏了的大少爷,端起茶盏就喝……别说,自己用碗喝的薄荷茶,换了这高雅的茶盏装着喝,还真多了几丝雅致,美!
哪怕心里对罗十娘再多的不满,以及对罗十娘新弄出来的古怪茶水好奇,甄怀仁还是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微微皱眉,对罗十娘那张面瘫的脸翻白眼准备无视,道:“你还真不怕死。”
罗十娘想挑眉鄙视甄怀仁,无奈如今面瘫,只能眉角抽抽,毫不客气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说真的,对着甄怀仁这种什么情绪都在脸上的人,罗十娘确实觉得比面对楼西明好相处多了,因此每次遇见甄怀仁,罗十娘免不了坏心眼儿地就想激怒这只爱炸毛的猫崽子,继而看戏一般看着这只猫跳来蹦去发飙。
不过,这次罗十娘失望了,因为炸毛的猫居然深吸一口气,忍下来了,而且眉间还多了一丝担忧,让罗十娘心里咯噔一下,端正心态看着甄怀仁。
果不其然,甄怀仁说出了缘由:原来,那十年不曾挪窝的湖东县太爷柴布道,不知道搬动了哪一座大山,居然找到了一个牢靠的后台,居然升官了。
柴布道是个狗官,湖东县是个知事儿的百姓都知道,碍于湖东这边的民风彪悍,柴布道虽然没能讨得多大的好,却也在湖东县混得不差,油水也刮了不知道多少。
原本吧,都以为柴布道终其“退休”也就死在他县太爷的位置上了,哪曾想,这不挪窝的老王八居然有翻身的时候……柴布道要翻身了,还升官了,以前那些得罪了柴布道的人,自然就成了柴布道要收拾的第一批,而这个招惹了柴布道最宠爱小妾孙二娇,并打跑了小舅子孙老虎的罗十娘,首当其冲,必定成了柴布道第一个收拾的人。
罗十娘和莽山镇很多商户都有牵扯,一旦出事,这些商户难免也要受到肘制,或大或小要吃不小的亏,因此,楼西明在得知了这一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把甄怀仁赶回了莽山镇,给罗十娘报信儿。
听闻这个消息,罗十娘还真的有些惊讶,盯着甄怀仁看了好几遍,看得甄怀仁又要发飙的时候,罗十娘这才面瘫着一张脸道:“恐怕,楼东家让你回来不止这一件事吧?”
甄怀仁一脸见鬼地看着罗十娘,最后不得不叹了一口气,道:“难怪老爷子惋惜你不是男儿身,连楼狐狸也说你不是一般目光短浅的娘子……柴布道这边的动作只是小小不足畏惧的一角,大事……”甄怀仁顿了顿,伸出养尊处优的手指往天上指了指,低声道:“怕是要变天了。”
罗十娘自然知道“变天”是指什么,不过,区区莽山镇,天高皇帝远,就是皇帝死了,惠国亡了,似乎也跟这边没多大瓜葛吧?!
看着罗十娘这个面瘫样子,甄怀仁想到楼西明和自家老子都说自己不如一个妇道人家……嗯,当然是指不如罗十娘时,心里又冒起一股无名火,吼道:“你家都要遭殃了,你还这个样子,你到底是绝情无情还是无情绝情啊??”
罗十娘嘴角抽抽,心里暗骂甄怀仁是个二货后,淡定地指着自己面瘫的脸,道:“你能让我有那些表情,我认你当师傅。”
甄怀仁一愣,颓了:这不是淡定,而是人家面瘫!!
从休闲语座出来,罗十娘甩着三条猪肉,这次没有等堂兄们的马车,而是自己疾步赶回了青岩村:甄怀仁说她绝情无情,其实就只是看见罗十娘的面瘫脸上没有表情,其实,罗十娘心里别提多着急……且不说皇家夺那个位置到底要流多少无辜老百姓的鲜血,那似乎有点遥远,但是这个柴布道,罗十娘还真不敢大意,得回家赶紧跟大伯二伯和便宜爹他们商量商量,免得真遇上了人家给你穿小鞋,不至于没准备,手忙脚乱,罗十娘不觉得这些事能凭她一身蛮力解决。
更何况,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的第六感啊第七感什么的,罗十娘就直觉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得好好准备一下,以备无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