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十娘利索地处理好山庄出售的四头猪,并在赵大哥的“热心”帮忙下,就地起了一口灶,装了一大口往年庄里宰猪时烧热水的大锅子,几个人三下五除二搬来柴禾,没多久就烧了一锅滚烫的水。
见状,罗十娘本着面瘫脸,也不多余的再谢来谢去,倒是真拿出了一些前世的做派……裙裾一掀,咳嗯,在中青少三个男人红着脸扭开头时,利落地捡起两根茅草,一只脚上绑一根地把裙裾扎紧,而后扯出准备好的围裙往腰间一围,拧着起水瓢,舀了一勺滚烫的热水泼在死得不能再死的猪身上,从头到尾地淋了个遍后,这才拿起自己的杀猪刀,充当猪毛刨子,CHUACHUACHUACHUA——刨起猪毛来。
等三个男人平复了脸上的热气,回过头来时,才发现罗十娘已经利落地刨干净了一头猪,白生生地,就跟抹了粉儿地小娘子一般,看得三个男人再次冒冷汗,不约想到:这娘子真是……太利索了,爷们儿都比不上的利索。
罗十娘对三人的视线不以为意,倒是有些好奇那一直偷窥的视线,怎么还不离开,只是望了好几次也没能发现那视线主人到底在什么方向,罗十娘这个被当做动物园大猩猩看了两年的“人物”心里撇撇嘴角,也懒得理会,反正……早就被看习惯了,看吧看吧,老娘又不会少一块肉!
刨下来的猪毛,善哥儿还准备拿竹枝扫帚扫开,却被罗十娘拦了下来,赵大哥不解,罗十娘倒是冷冰冰的语调介绍了一遍,道:“这些猪毛,回头还要带回去。”
既然罗十娘这么说了,赵大哥也只能给善哥儿一个眼色,善哥儿撇撇嘴,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粗麻袋,沥干猪毛上的水汽,唰唰唰地装了进去。
等到罗十娘不假他手把两头大白猪放上了河哥儿的牛车架上后,也把善哥儿递过来的粗麻袋顺手一抛,丢在了车架上,拍拍手,解下围裙抖两下,一收一叠又放回了腰间的布袋子里,对着赵大哥和善哥儿拱手一揖,扛着剩下两头刨了猪毛的大白猪,轻松地越过河哥儿的牛车,打头走向山庄庄口的无名河上的小桥。
罗十娘和河哥儿的牛车越走越远,渐渐要消失在无名河拐弯的山坡脚下时,赵善这才倒吸了一口气,低声对自家老子道:“阿爹,这个娘子好生厉害。”
赵大哥,也就是赵善的爹赵忠伸出蒲扇大掌拍了拍儿子的肩头,笑而不语地走向桑树丛,躬身低声道:“公子,那位屠娘子走了。”
桑叶沙沙一动,桑树丛中走出了一个不逊色与罗十娘面瘫的冰山脸,望着山坡脚下消失的路微微颔首:“嗯。”
赵善见到冰山脸出现,脸上一喜,一蹦一跳地来到冰山脸跟前,眯着眼笑道:“啊,公子,您何时过来的?小的都不曾注意。”
赵忠刺刮了赵善一眼,没好气地道:“你都能注意到了,那阿爹就死也瞑目了。”
听着自己老子这么一说,赵善黝黑的小脸深了一层,真的不好意思了,低着头开始用脚尖在泥地上画圈。
“忠叔,那个就是阿善说的认识桑树的娘子?”那个冰山冷冰冰的嗓音问着赵忠,赵忠一愣,看了一旁垂头丧气的儿子一眼。
赵善闻言惊喜地抬头,看着冰山脸,狠狠点头道:“是啊是啊,公子,那个小娘子居然知道桑树能养蚕宝宝。”
赵善这话一说,赵忠和冰山脸的脸色皆是一沉,各自眼底多了一丝戒备。
“公子……”赵忠正欲对冰山脸说什么,冰山脸却伸手拦下了赵忠的话,微微蹙眉,半晌才道:“忠叔,看看再说,兴许,正如那娘子所言,她是听来莽山镇的游客讲述,并不曾真正见识过蚕丝。”
“嗯嗯嗯。”赵善连忙随着冰山脸的话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公子,那屠娘子虽说确实厉害,可是她也不过是个乡下村妇,一辈子都未曾行过远门,如何能得知蚕丝为何物?”说完,他还不忘为了自己的答案确定地再次点点头:“小的也觉得她一定是听旁人说起,记性好些罢了。”
赵忠狠狠瞪了赵善一眼,赵善讪讪闭了嘴,缩到了赵忠身后,不再言语。
“忠叔,以后……”冰山脸顿了顿,继续道:“山庄这边还是注意一些,毕竟……尽可能避免外人靠近吧。”
赵忠躬身应诺,爷儿俩毕恭毕敬地恭送那冰山脸离开。
“阿爹。”直到冰山脸离开许久,爷儿俩这才松了一口气,赵善轻轻拉了拉自家老子的袖口:“公子这是怎么了?”
赵忠抬手狠狠敲了赵善一记爆栗子,压着嗓音低吼道:“你这浑犊子,阿爹跟你说过多少次,咱们山庄的事儿不要张嘴就跟外面的人说,你怎么就记不住?”
被赵忠一敲一吼,赵善缩了缩脖子,这下也想起最先跟罗十娘提起桑树的正是自己,心下一慌,无助地望着赵忠。
赵忠叹了一口气,拍拍惊吓不轻的儿子,道:“算了,我看那屠娘子应该也确实是道听途说,你啊,下次谨记,别给庄子惹下祸事,不然,阿爹也不能保得住你。”说完,赵忠也急匆匆地走向庄子,恐怕,这是去给夫人坦白求宽大了。
赵善一脸后怕地惨白着脸,站在原地片刻后,拔腿就往自家的方向跑……他得去给阿娘说道说道,让阿娘帮他求求情,别真的惹恼了公子,把他赶出庄子去。
万顷山庄发生的事,罗十娘并不知晓,只是疾步扛着两头大白猪赶向镇子。
罗十娘徒步而行反而比赶着牛车的河哥儿率先抵达镇上的猪肉摊,等罗十娘这边已经剖开了一头猪,把猪肉猪骨一条一条地划开了几十条时,河哥儿这才赶着牛车把剩下两头猪送到,这时,罗七娘正好带着陈毛毛过来罗十娘这边。
看着河哥儿帮罗十娘送生猪,罗七娘想了想,指示陈毛毛过去那头的卤菜摊上用树叶包了约莫半斤的卤猪下水过来,把它放到了河哥儿手里。
河哥儿直道是罗十娘已经付过了车资,不能再收下罗七娘给的“报酬”,却不想“寡言少语”的罗十娘抬眼瞥了他一眼,道:“拿着吧,辛苦河哥儿帮忙,应该的。”
河哥儿想着罗十娘先前在庄子里的威武行径,吞了一口唾沫,这才点头,收下那包卤猪下水,正准备帮罗十娘去把车上两头大白猪和那一桶猪血和一袋子猪毛放下来时,发现眼前晃过一道残影……看清了,才知道罗十娘已经先他一步,把两头猪一扛一抛,大白猪啪嗒一声巨响,已经稳稳落在了猪肉台子上,而罗十娘,业已一手拧着大木桶,一手抓着装猪毛的粗麻袋走向了猪肉台子。
早晨的轻风一吹,河哥儿觉得身上的白毛汗一阵阵发凉:这屠娘子和夫人可真像啊!!
河哥儿揣着心里的感慨离开了,然而目睹了罗十娘动作的旁人,特别是那位已经悄悄在莽山镇上住了好几个月的某位富家公子和小厮,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
“郎君,这这这……”那小厮开始结巴,他后悔一大早拉着他家郎君出门了,也后悔怎么就跟着自家郎君闲逛到了这个他最不想来的地方。
“真是不让须眉的彪悍娘子啊。”那位小厮口中的郎君,摩挲了一下手中那片出门时无意中抓住的树叶,眼中冒着满是羡慕地烁烁精光,眨也不眨地看着正在猪肉摊上忙活的两个娘子,嗯,以及旁边那个精灵懂事的小孩儿……片刻,这富家公子侧首对身后和他一样眼光烁烁的护院男子道:“张信,那娘子的力气劲儿,与你相比,如何?”
张信微微摇头,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还是不得不说道:“郎君,信……怕是不及那娘子。”
富家公子微微挑眉,看向张信。
张信微红着一张硬朗地脸,嗫嚅道:“信方才见那娘子的身手,轻而易举地抛甩几百斤重物……信,不如也。”
富家公子也跟着摇头,笑了笑,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难道,这就是祖父来此地的目的?”
小厮被无视,很是不甘,不过来到莽山镇不少时日,也知道那屠娘子一家都不是善茬儿,他也不好明着中伤那屠娘子一家,不过,看着自家郎君对那屠娘子愈发上心,他心里着急啊,急得都想抓耳挠腮:“郎君,郎君……”
富家公子看了他一眼,小厮谄谄一笑,道:“郎君,咱们出来时日已久,怕是,怕是……怕是该归家了。”
张信也点点头,道:“郎君,信亦同。”早前老相爷离开时,他就已经得到消息,并告诉了郎君,却不知为什么郎君却久久流连于此,不曾有半句离开的言语。嗯,虽然张信也听喜欢这个莽山镇,也渐渐习惯,渐渐融入了莽山镇的生活,远比都城里的日子轻松惬意,但是,不能因为这些就遗忘了他本来的职责。
富家公子望了一眼正在猪肉摊上忙碌的罗十娘姐妹俩,以及旁边收钱的陈毛毛,转身时,眼底多了一丝黯然,道:“是啊,是时候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