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外面通传“闵宁郡主到。”
如王妃面带淡淡的笑意:“这丫头原是和我一块出来的,又不知什么事绊住了脚,这才到。”
却见闵宁已进了房间,斗篷上落了一层雪,却不知何时天上飘起了雪花。婆子们忙上前把衣服接了过去,拿到廊下轻轻掸去雪。
闵宁恭敬地行了礼,问了安。兰夫人笑道:“二妹妹愈发的出挑了。如今大了,躲在房间里想心事,不愿见人了。”
闵宁羞红了脸道:“大姐姐惯会取笑人,本来已经出了门了,又想起上次允启来,我答应送他一个香囊,早就绣好,正打算托人送进宫中,偏巧大姐姐就来了。”
兰夫人眉眼飞扬道:“你们不知道启儿脾气有多古怪,宫中有多少绣娘,绣的香包,扇袋,制的衣服,他都不肯要,只肯穿戴几个贴身丫环和我做的,如今又劳烦妹妹了。二妹妹可别理他,惯上了毛病,以后要见天缠着妹妹要这要那的了。”
闵宁笑道:“我整日无事,找些事打发时间,也不至于落下白吃饭的口实了。”
云曦虽不言语,只细细品茶,却见兰夫人虽顾盼生辉,可眉间的那抹愁却是怎么也隐不去的,又从兰夫人的三言两语里听出些端倪。心中暗自思忖:“怕是兰夫人娘俩在宫中过的也如履薄冰,时时提防,处处小心,贴身之物不敢假手于人。可见表面的风光却难掩内心的酸楚。哪里的深宫都有吃人的陷阱。”
兰夫人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你这个促狭鬼,别的没学会,偏学会了牙尖嘴利。”
闵宁嘟着小嘴委曲道:“好姐姐,闵宁说的都是真心话,你还要笑我。”
“二妹妹说这话是不是当真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当真了。眼下就有一事相求。”
“姐姐有话就吩咐,妹妹当不起这个求字。”闵宁语气极其真诚。
云曦有些讶异,虽与闵宁相处不长时间,却已看出她待人冷淡疏离,即使是自己的母亲和兄弟也并不过分亲热,却为何对兰夫人这样熟稔亲切?
兰夫人用帕子敷了敷嘴角道:“允启这几日总缠着我为他的玉佩打一个缨络子,如今太后病着,我忙得四脚不着地,哪有那功夫,偏那几个手巧的丫头都忙着年下的新衣。不知妹妹可有时间?”
闵宁咬了咬嘴唇,为难道:“大姐姐还不知道吗,绣花,缝衣我都不愁,偏偏打这缨络子,总也打不好。”
兰夫人笑道:“正是,二妹妹为了打这缨络子不知哭了多少回了,我竟忘了。无妨,也不是急着用的东西,等年后有时间了,再慢慢地做吧。”
云曦细细想想:想必允启见别人有,心生羡慕,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正是要强争胜的时候,便心生不忍。又一想她是外来的,与谁都无瓜葛,想必兰夫人不会猜忌。
想到这,便笑盈盈道:“我来前刚跟宫中的嬷嬷学过打缨络,今天一听你们说起,手竟痒痒的,不知兰夫人姐姐肯让我拿着启公子的佩玉练练手吗?”
兰夫人一听,便知公主是极会打缨络的,否则不会贸然拦下这个差事,便笑道:“那真真是求之不得的,只是妹妹是远来的贵客,哪敢劳烦妹妹。”
“我这次来,原也想学学中原的绣功,正好借这个机会向各位姐姐讨教。”
闵宁忙道:“五弟房中的花穗一手好绣功,咱们有什么不会的就问她学。”
云曦笑着点点头:“不过有句丑话说在前面,若打的好也就罢了,若打的不好,我是不认我领了这个差的。姐姐也别来找我要。”说得众人都笑了。
王妃紧绷的脸上也透出丝丝笑意:“昨天收到王爷的来信,说是年下就和荣哥回来了,今年咱们府上总算能过个团圆年了。”
别人听着犹可,云曦只觉心跳得厉害,莫名的喜悦洋溢全身。她只好啜了口茶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如王妃也喜出望外:“姐姐,总有大半年没见着王爷了,也不知王爷是胖了还是瘦了,总算来家了。去年因先皇病重,咱们也就稀里糊涂地过了个年,今年可得好好操办一下。”
王妃清了清嗓子,皱着眉头不满道:“如妃别只顾着高兴,别忘了现在是国丧期间。”
兰夫人道:“前几天太后还说起这事,太后说国丧也快一年了,大臣们都辛苦一年了,谁不盼着好好过个年,听那意思竟是要停了国丧礼制。”
如王妃笑道:“还是太后体恤人,如此咱们可要早早筹划一下,别等临时抱佛脚,再让人笑话。”
王妃淡谈道:“既然出了国丧,怕是明年开春的选秀也要如常了。”
“王妃说的是,皇上年少登基,**妃子少得有些不象话,明年选秀怕是要多选一批新人入宫了。”兰夫人脸上虽淡淡地,眼角的余光却偷偷扫视如王妃。
果然如王妃一听此话,便坐不住了。闵宁过年便十六了,无论如何是得参加选秀的。
“兰儿,”如王妃叫得亲热,“却不知闵宁可否要参加选秀?”
“论相貌论家世,闵宁必能选上。如王妃只等着家中多一位娘娘吧。”
如王妃担心地看了一眼闵宁。只见她面色如常,只低头摆弄着五蝠云纹绣袋。心中叹息,这丫头的心事总难看穿,却不知她是否乐意入宫。她若乐意,那倒好办,她若不乐意,只怕谁也拗不过她。
兰夫人扭头对如王妃道:“昨天太后还问起二妹妹多大了,可配了人家?”
如王妃紧张地问道:“太后是何意思?”
“听太后的意思,二妹妹出身高贵,选秀怕辱没了妹妹,竟想在选秀前给妹妹封号,风风光光地抬进宫,这也是皇家给的体面。”
如王妃沉吟了一会,只瞧着闵宁脸色发白,却依然低头不语。便迟疑起来:“只不知太后想给宁儿什么封号。”
“这太后倒没说,我揣摩怎么也得是个妃位吧。”
如王妃心中一沉,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堂堂瑞王府的郡主,太后竟只给个妃位打发,她本满心以为,太后会许以中宫之位,心中着恼,脸色也淡了下来。
“如王妃可想好了,若是选秀出身,按制最高也不过是个婕妤。这也得是家世好,军功高,讨皇上欢心的秀女才能得的封号。”兰夫人慢条斯理地劝道。
如王妃沉默不语,心中盘算着利弊。闵宁虽是郡主,可到底是庶女出身,若是嫡长女的身份,这中宫之位早就非她莫属了。终是自己害了她。心中不忍,却又觉得许是这样是最好的出路了,日后无论许配到哪家做正头夫人,可终不及皇妃。若能生下皇子,母凭子贵,那皇后的宝座也未必不可能。只是闵宁这古怪的脾气,在这步步为营的宫中,怕福祸难料呀。
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便嘴角含笑地对王妃说道:“不知姐姐有什么想法,毕竟这关系着闵宁的终身,更关乎我们王府的荣辱。”
王妃自不肯蹚这浑水,只笑道:“你的女儿自是由你这个亲生母亲做主,你自己好好盘算盘算吧。”
闵宁忽地站起身来,满脸羞愤,冷冷道:“不必费心为女儿算计了,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宫中我是不会去的,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若是逼我,我就一脖子抹了,也落个干净。”说着,泪如雨下,转身对兰夫人道:“兰姐姐,我素日里敬你爱你,总觉得你比亲姐姐还要亲。如今你也伙同他们来逼我,难道你忘了旧日里对我说的话了吗?”
说着扭身便跑出屋外,如王妃又急又恨,忙唤了几个丫环婆子跟出去。
众人都面面相觑,王妃脸色极为难看,拉下脸来:“太没有规矩了,眼里竟全无半点人。”
云曦见屋内气氛尴尬,知道自己呆在这里已是不宜,便站起身来笑道:“刚才来时,见园中两只仙鹤十分可爱,容云曦告退,先行赏玩。”
王妃忙道:“怠慢公主了”,转身问书画,“建宁可来了?”书画回道:“来了,众人都在暖阁中候着,只是无旨不敢觐见。”
王妃点点头道:“本应陪同公主游玩,只是兰夫人在此,多有不便。让二叔家的建宁陪公主走走吧。”
云曦忙推辞道:“外面天寒地冻的,我只是随意走走,别惊动旁人,只叫书琴引路即可。”
王妃满脸歉意道:“也好,多带些丫环婆子,用心伺候着。外面冷,公主略逛逛便回来吧。”
云曦行礼告退。出得门来便深吸了几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