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轮缓缓靠近码头。
离开故乡数月之久的白羊庆幸自己终于活着回到了这片土地上。
他回想起伯父带着自己离开故土的那一天。那一天风很大,天色略微有些阴沉。身为船长的伯父高大的身躯屹立在甲板上,犹像一座雄伟沉稳的大山。
伯父对他说,海洋彼岸的敌国土地上此刻正有无数勇猛的明军将士在前线奋勇杀敌。而他们的运输船,正是要把更多的补给和物资送到这些勇士手中。
白羊在脑袋里想象着千军万马征战厮杀的场面。他想,运输船不过是传递物资补给而已,哪里比得上威武出征的前线将士?将来自己长大了,再次出海远航时一定要乘一艘穿风破浪的战船,做一个勇敢的令人羡慕的武士。
也许就连伯父也没有料到,这一次远航他们竟会陷入险地。当东都人的战舰逼近运输船时,伯父命令白羊躲进拥挤不堪的货舱。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的白羊,就这样躲进了两个不知装载着什么物品的巨大木箱之间狭小的缝隙里。
货舱大门关闭的一瞬间,他看见伯父拔出战刀,向着远方呐喊着什么……
那一刻,他才忽然意识到,原来高大伟岸的伯父确实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因为顽强抵抗,伯父和他手下上百名水手最后惨死在东都人手中。
偷袭并占领了运输船的东都人在甲板和货舱间来回奔走着,许多人用抢夺和打砸宣泄着他们压抑已久的情绪。这些疯狂的胜利者搜遍了船上的每一个角落,把战利品和俘虏集中到舰桥附近,然后分批押上他们的战舰。
躲在货舱里的白羊就是在这个时候被东都人发现的。早已习惯全民皆兵的东都人对眼前这个身材羸弱的孩子并没有丝毫惊讶或同情,很自然地把他和其他俘虏归并为一类。
白羊并没有指望他们同情自己。但看到这些异族士兵冷酷的眼神,他的心很快便被恐惧彻底占领了。即使成了俘虏,他毕竟也还是一个孩子。
其实在战争之中,无论武士还是妇孺,谁也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被拖上敌舰的时候,白羊看见了仰躺在尸堆中的伯父。鲜血浸红了他的白须和前胸,那双手曾经苍劲有力的大手依旧紧紧握拳,仿佛倒下时并不甘心还想要拼命攥住敌人的衣角。
这场景让白羊落下了悲伤的眼泪。他忽然忘记了恐怖。因为他的心中燃烧着仇恨。
只有那个阻止同胞滥杀俘虏的东都军官,稍稍改变了他对东都人的印象。他开始觉得,并非所有东都人都是那样坏、那样恶。然而死里逃生并不能改变他对敌人的仇恨。
他假装与阿西塔做朋友,为的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只有保住自己的性命,他才能有机会报仇……
遇到关斗哥哥,却是他从未预料到的。这个乐观开朗的家伙无疑对白羊的生活产生了微妙的影响。他开始明白,世间虽有疾苦和不公,却并不代表自己应该愁眉苦脸的活着。
关斗说,等回到明国要找一户好人家收养他。
他却想继续跟着关斗。他亲眼见过关斗的力量。他也想变得像关斗一样强大。
他觉得唯有这样,大仇才能得报,伯父才不会白死,世间的不公也才能稍稍减少一点点。
关斗·艾斯塔带着白羊回到京都府,没想到林大人居然亲自出城迎接他。
林大人年近六旬,却并未怎样发福,神貌体态远不像大多数养尊处优的官员那样萎靡和臃肿。然而关斗·艾斯塔自幼便不喜欢这位林大人,此刻见了他脸上也没有任何惊喜的表情。
林大人并不在意关斗的态度,反而热切地拉起关斗的手,絮絮叨叨地询问他在异国他乡生活是否习惯、平日里战斗训练有没有受伤等等,一副颇为关心他的样子。
关斗不会再上他的当,但也不便让他当面难堪,只能默默忍受着他假惺惺地关切,心里盼着他能早点结束这些虚虚实实的把戏,然后说出他真正的意图。
果然,一番絮叨之后林大人终于开始言归正传。
“关斗啊,你知道这次武道会为什么没有安排你代表我大明参赛吗?”林大人冷不丁提起这件事来。关斗当然猜不透他接下来想说什么,于是便老老实实摇头说不知道。
“因为你不需要代表大明!”林大人忽然提高了声音,与此同时他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他说:“从今天起,你将接受我亲自安排的特别训练,为两个月之后的世界武道大会做准备……特训结束后,我会亲自送你到罗尔城去……”
“武道大会?可是,安德烈才是……”
“没错,安德烈·弗拉基米尔是大明皇帝钦定的参赛人选……而你,关斗·艾斯塔,将以个人名义参赛,并在这场举世瞩目的大赛上战胜所有对手,重振艾斯塔一族的声威!”
林大人几乎是有些失态地吼出了最后这几句话。
关斗不明白,林大人为什么要给自己参赛的机会,又凭什么相信他能够取得优胜?更重要的是,重振没落已久的艾斯塔家族在林大人心中真的如此重要吗?
“艾斯塔一族……我父亲……”关斗眼中闪现出一丝迷惘。林大人叹了口气,又一次仔细端详着关斗的脸庞。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当年那个男人在战场上英姿飒爽的身影。
“……托尼王子……这或许是老臣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