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漓在碧杉耳边轻轻说了一句,碧杉会心一笑,这个妹妹可不像是终日不出闺阁的人,她的聪慧和果敢是旁人学不来的。
姐妹俩从柜子里翻出一些枣泥酥吃了,便安心睡了。
“紫罗,紫罗,快去叫干娘!漓儿的高热已经退下了。”
紫罗刚走到门口,佟氏自己已经先过来了:“是不是漓儿醒了?”见她点头,佟氏三步并两步地来到卧房。
“乖乖,是娘,快醒醒……”
碧杉:“干娘……您别叫了,漓儿的热症是退了,不是怎么的,人就是不醒……”
“快去把李大夫请回来看看啊!”
“回夫人,李大夫昨个儿歇在客房,奴婢这就去请。”
没一会儿,李宏便又背着他那漆黑的药箱出现在衍墨轩。
“大夫,您快看看,漓儿的烧已经退了,是不是没事儿了?”
“什么?你说她退烧了?”李宏的表情似乎写着不可思议,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让老夫为令千金把脉。”
“我苦命的漓儿啊……你怎么舍得下二娘啊……”正当李宏摇头晃脑之际,门外传来桂红芝撕心裂肺的嚎啕声,她的脚步倒挺快。
佟氏冷眼看着她:“妹妹,漓儿的热症已经退了,大清早地你就这样哭,未免太不吉利了吧。”
“恩?!”桂红芝顿了一下,转而小声抽泣:“昨个儿……就听说漓儿病了,高热不退,怕是不能过夜,我就忍着不来看她,妹妹我怕看漓儿那受苦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啊……呜呜呜……”二话不说先抓着李宏的胳膊一顿猛摇:“大夫,大夫……一定要救救我漓儿啊……”碧杉瞅了旁边的紫罗一眼,转而温顺的眼色道:“二姨娘您别担心,妹妹的热症已经退了,李大夫妙手仁心,相信很快会让妹妹想过来的。”
佟氏无奈的摇了摇头:“还请大夫仔细替我儿搭脉。”
“令千金当真是福泽深厚啊,体温降下来了,待老夫再开几幅药调理调理便会醒来。只不过……“
“不过什么?“
“即便令千金能醒,远离了凌风山,她的气血怕是补不回来啊……不出数天,也会气结而亡的。”
佟氏强忍着泪水:“大夫的意思我明白了,等漓儿醒来,我便送她上山。”
“姐姐,那怎么行呢?漓儿好不容易回来与咱们团聚,你怎么忍心再让她出去?”桂红芝的眼泪掉地刷刷的。
“我儿此去怕是再也不能回府了,我就陪着她在别院里住下永不下山。”
“姐姐……您怎么肯……这苏府上上下下还要您来费心操持,您要是走了,老爷可怎么办啊?”
佟氏头也不抬:“我佟思瑶就这么一个女儿,前十八年,我就是因为顾这顾那,才让她孤零零留在山上,无父无母。既然这辈子她都好不了了,我这做娘的就陪着她在山上过,老爷他……会理解的。”
漠漓眉心微动,强忍着眼泪,免得让人发现她是装的。佟氏的话,每一个字都刻在她的心上,这份爱不就是她一直想要而不可得吗?
桂红芝朝李宏使了个眼色,李宏即道:“既然夫人已经下了决定,老夫以为你们要及早动身啊,怕是令千金拖不了几日了。”
碧杉拦道:“干娘,干爹还不知道漓儿病重的消息,这一去再相见不知是何年,您忍心让干爹不见漓儿一面吗?”
“对,赶快修书给老爷,让他快回来见见女儿……”
……
桂红芝走后,闹哄哄的卧房总算清净了,碧杉命紫罗去熬药,又遣走了其他下人,屋里就剩下眼泪汪汪的佟氏,还在装睡的漠漓和一脸平静的碧杉。
“好了,漓儿,快别装了,没看干娘这么伤心吗?”
“恩?!”
佟氏还没反映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漠漓已经起身,正生气活现地朝她做鬼脸呢,她惊得叫了出来。
“漓儿你……”
“嘘……娘,小声点儿,小心隔墙有耳。”
“你们怎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漠漓这才正色道:“娘,其实我昨晚就已经醒了。别听那个庸医瞎说,我根本没事,就是得了点小风寒,昨晚碧杉姐姐已经帮我治好了。”
“碧杉帮你治好了?李大夫不是说……”
“娘,这根本就是个阴谋,有人想趁我得点小风寒,神不知鬼不觉地要了我的命。”
“什么?!”佟氏一下子无法消化那么多信息。
碧杉递了杯茶给她:“干娘,您别急,听我慢慢跟你说。”
……
佟氏越听越是觉得不可思议:“李宏的爹是咱们苏府用了几十年的老大夫,医术高超,又淡泊名利。你在别院身子也都是他爹在照料呢。可惜李大夫天不假年,去年喝醉酒跌河里就死了。李宏接班后把他们的医馆做得风生水起,但他同样是个不喜金玉的主儿,怎么会被人收买呢?漓儿,许不是咱们误会人家了?”
碧杉放下茶杯,接着话茬:“这权,财,色向来是世间男人都求之若渴的好东西,据我所知,虽然这李宏视钱财如粪土,但却是风月场上的常客呢。”
佟氏更加糊涂了:“碧杉,你也刚回府不到一月,这些闲话哪听来的?”
“不用女儿可以打听,这些事情,京城大街上随便拉个人都能告诉您,如果只是好色也就罢了,干娘有所不知,前几日李宏新纳了一房小妾,就是玉红阁的花魁,岚云。”
“不就是一青楼女子吗?”
“干娘不记得了?那日我回来和您商量接漓儿回家的事儿,听见春熙说这位岚云姑娘可是在给咱们二少爷暖被窝呢。一个月没到就被人赎身成了李宏的小老婆,你不觉得奇怪吗?”
“都说戏子无义,**无情,这种烟柳巷的女子自然是谁有钱就跟谁了。”
“奇就奇在,帮岚云赎身的并不是李宏,是二姨娘……”
“什么?!桂红芝?你的意思是说桂红芝借着一青楼女子收买李宏来加害我女儿?”
见姐妹俩默许,佟氏顿时气急败坏起来:“桂红芝这个贱人,敢动我女儿?我现在就去收拾了她!”
漠漓怕她气出个好歹,赶忙拍拍她的背:“娘,您别急,眼下虽然知道是她背后动手脚,但毕竟没有切实的证据,即便知道了眼前这副药有古怪,但她完全把责任推给李宏,全身而退。况且她哥哥又是兵部侍郎,为苏家生了儿子,要是为了点小事动了她,恐怕她哥哥也不会善罢甘休,此事咱们还需从长计议。”
“怕什么?她敢伤我们母女一根毫毛,我就让你皇帝舅舅抄了她的娘家!”
“我知道这件事情要是娘出面,解决起来肯定很简单,但是咱们也要为爹爹考虑,一旦有人借机参他一本,说他借着权势残害同僚亲属,那不是比吃了一只苍蝇还恶心?”
佟氏一脸惊愕的看着漠漓,她从小在别院长大,怎会对朝堂之事这么了解?而且分析起事情来面面俱到,比她这个当娘的还妥帖。都说有得必有失,这个宝贝女儿虽然身子弱,但是头脑绝对不输男儿。见女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佟氏也渐渐冷静下来了。
计划安排妥当,漠漓就继续在有外人的时间里装昏迷。碧杉总说要亲自照拂,其他人很少有机会近身。桂红芝倒是天天来,在漠漓身边坐着哭一会儿,装模作样地拉漠漓的手,其实都在暗暗下劲,有好几次指甲都掐到肉里了。她就是想试试漠漓是不是装晕。
听了漠漓的吩咐,佟氏终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但无论李宏怎么“提醒”,她总能找到借口,说是要等苏昊天回来见女儿最后一面才上山居住。后面她索性找了个由头,把李宏赶走了。渐渐地,街上开始有人传言,其实苏长小姐早就死了,大夫人因为伤心过度疯了,怎么都不肯把女儿下葬。越传版本也越多,说什么大夫人有恋尸癖,还说什么漠漓的鬼魂附在母亲身上,才致使李大夫那么好的名医被赶走的。
佟氏索性,做戏做到底,每日只顾着来衍墨轩,把府里的一切实务都交给了两房姨太太打理。徐氏吃斋念佛多年,不喜俗事,桂红芝成了掌大权的那一位。
这一日,桂红芝正在碧桐园打理账本,只听门外传来一阵吵闹。
“二少爷,夫人现下在午睡,您一个时辰再来吧。”
“滚开!老子见自己的娘还要分时辰?”
“少……少爷,夫人正忙着,您过一会儿再来吧。”
“死开!”苏鑫一手把丫鬟甩到了一边,一脚踹开了桂红芝的门。
桂红芝头都没抬一下,不紧不慢地翻着账本:“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瞧你的那点出息,除了敢踹娘的门,还会干点儿别的吗?”
“岚云真的是你出银子赎身,把她嫁给那个臭郎中的?”
“是。”
苏鑫只觉得血在不断往头上涌:“娘!你……你明知道我对岚云……”
“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你儿子的女人!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你知道我那帮哥们儿现在都怎么笑话我吗?”
桂红芝正眼都没瞧他一下:“你的女人?!亏你好意思说!她不过是个千人骑万人CAO的烂货,你随便玩玩也就算了,现在还敢拿出来质问你娘?那样的贱货还敢来勾引我儿子,想进苏府的门,我没弄死她已经是她祖上烧高香了,如今我好心好意花大价钱替她赎身嫁了人,她应该感谢我才对!”
“你不是我娘!我没有你这样狠心恶毒的娘!岚云她和一般的青楼女子不一样,她是清白之身,我们俩是相情相悦的!
“啪!”桂红芝一时气急,顺手就把厚厚的账本摔在了苏鑫头上:“哼哼……没想到我桂红芝一把屎一把尿,含在嘴里怕化了,抱在手上怕摔了,如今竟教出一头白眼狼!这么多年的心血,临了临了,还比不上一个青楼里的贱货!要不是为了让你能成为家里的继承人,我何必费那么大的劲!”
“我不要继承什么家业,我也不要什么荣华富贵,我只要岚云!”说完,苏鑫疯了似的冲出了碧桐园,桂红芝被气得红了眼睛。
站在不远处的碧杉,她听到了隐隐约约的争吵,也目睹了苏鑫如一头狂躁的狮子一般跑出来,她该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