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到了我这里,我想应该把人换成是兽才来的贴切——尽管这茫茫昆仑有那么几个神仙,人类还是真的一个没有,更多的是各类神兽妖兽异兽。某一节白泽的课上,习惯性的开始神游太虚,因为太过投入,直接篡改了跟读的诗句还有声有色的念了出来。
“啪啪啪”三声清脆的声响,白泽手中的树枝毫不留情的抽在了我的屁股上。大概白泽觉得每次用爪子有些浪费,所以偶尔也换点新鲜花样:比如哪里捡个树枝啊竹条什么的,而且不忘提醒我:这可能是某某位上神或者大仙修炼用过的,说不定用这大了你你也会有所顿悟。其实只不过是白泽为求心安的恶劣借口,妄图迷惑我这在他眼中愚昧懵懂的小孩子。
可惜我不仅记吃,还根本不记打。白泽的树枝抽的响,但是下手时总会那么不经意的顿一下,所以力道会消减很多,很有气势却并不会很痛,胆小的倒是会被吓到。我这个老师虽然故作严肃,其实骨子里并不是那种很凶学生的先生,然而我却并未如他所愿那样认真体会他的用心良苦。就在挨打的那么一瞬间我还不忘东张西望寻找快乐。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一双躲在树丛后面闪闪发亮的眼睛,闪了一瞬,然后突然隐匿。
好在时间也差不多就下课了,不等白泽收拾好我就蹭的一下子窜出去,循着那双眼睛的方向。我不知道它是属于谁,但是就是很想去看一看,也许马上我就会拥有一个新的玩伴。
我沿着那个方向一路追寻,奇怪的是什么也没有发现,仿佛刚刚的一切只不过是我的幻觉。然而那梅花形状的足印却提醒眼睛主人的存在。
闷闷不乐的回到桃林,没和玉树打声招呼我就冲向土地老头的破庙,赶上他的酒桌还没收,一屁股坐下来像模像样的拿了个小酒盅斟酒喝。土地老头一看见我这个样子就知道大事不妙。平素我是不会讲究的捏着小酒盅喝酒的,都是抱着酒坛子不松手。反倒是穷困潦倒又落魄的土地老头故作高雅的温酒自斟。倒光了土地老头的小酒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就像一个被欺负了回家诉苦的小孩子一样,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土地老头听完哈哈大笑:“原来你是想找人家玩没找到,所以跑到我这里生闷气了啊!”我恨不得打翻他所有的酒坛子,但是因为自己也深爱这杯中之物又很是舍不得。看来诉苦也是白诉。
想来平时我戏弄这老儿太多次,今天他难得有机会,自然趁机取笑于我还我以颜色。
“你看看那是什么?”土地老头一努嘴。
顺着土地老头指引的方向望去,土地庙的后山旁的老槐树上,一只黄色带花纹的小猫正睡的香甜。
原来老头并不如我般爱记仇,他早知道我找的玩伴躲在这里。
其实她已经醒来,睁开她晶晶亮的眼睛四处张望。我喵喵的叫着吸引她的注意。“我不是小猫,是猞猁,虽然和猫长的很像,”她平静的丢下一句话,然后又补充:“我有名字,我的名字叫宛苏。”初时我讶异她会说人话,但是想想便明了:这四海八荒第一神山,若不是有点本事和渊源,普通种群还真的是难以接近,想来哪天这昆仑虚若是来了平凡无奇的人类或者飞禽走兽才是稀罕。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宛苏,她有一身花豹一样金黄的皮毛和同样的斑点,尖尖的耳朵上有着黑色耸立的长毛,很像小猫,但是比猫大,也更漂亮,每次我总想摸一摸宛苏脸颊下垂的长毛,虽然每次都被她躲开,但我知道那一定很柔软。
土地老头并不知道宛苏来自哪里,也不知道宛苏因何而来。她总是淡然的看待周遭的一切。我主动和她做朋友热情的带她四处游玩,她也只是“哦”了一声,没有任何感情的波动。宛苏的眼睛是很有故事的。
拉着宛苏玩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她的欢乐,但是依然很淡很淡,好像所有情绪无论喜怒哀乐在她这里通通被稀释冲淡了一般。不免有些失落,暗暗的忖度是否并不了解宛苏的喜好。
但是对着宛苏我可以完全的放松下来畅谈心事无所顾忌,虽然我并无什么心事,但在那时无忧无虑的年代里,偷土地老头酒喝一直是我最大的秘密,我以为这便会是我此生最大的心事,因而对肆无忌惮的讲给宛苏听,很是感到神奇。后来我才明白,任何事情,我都可以放心的讲给宛苏,即便她不会给我出主意,即便她淡淡不露声色——其实她天性使然。
每日的课程依然是要上的,白泽虽然只是吓唬我,若是真的惹火了他,难免也会假戏真做的打上那么几下。我既怕玉树唠叨,更怕我那温柔如水的母亲难过,最最见不得的便是有人对我好,我那母亲真的是宠溺我到极致了,九重天罚我来守桃林,其实从头到尾这林子还是母亲大人在养护打理,想玩也可以随便疯,只是她一直不放心我走的太远。有一次我无意间说起要是能摘颗星星来玩就好了,母亲不知使用了什么法术哄骗了一颗未成年的**小星星陪我玩,后来还是我嫌弃她太碍事放她回家的。况且她帮我请了这四海八荒第一神兽白泽做老师。白泽名为神兽,实则已与神明无异,只不过一直恪守兽的准则不肯封神,看来不管什么物种但凡活的年头太久,脾气都会怪异的不可捉摸。
所以我看到白泽和腓腓在一起并不感到奇怪。白泽作为古今第一神兽,即便不愿封神,也与神无异。我曾在白泽给我的古书上面看过关于腓腓的介绍:有点象狸,白色的尾巴。养之可以解忧愁。
他体大如猫,圆头大尾,全身浅棕色,有许多褐色班点,从头到肩部有四条棕褐色纵纹,两眼内缘向上各有一条白纹。
但是我一直不明白像腓腓一般的神兽,为何在神仙身边反而难以见到。直到那天听到白泽和他的谈话。
白泽背对着我,腓腓面向着他恭恭敬敬的蹲着(动物自然不能如人类般下跪)。我听到白泽语带惋惜的问腓腓会不会后悔,很好奇他们的谈话,所以我并没有走出来去给白泽请安,而是躲在树丛里面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腓腓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看着白泽似乎有些顾忌,我看见他艰难的努力了几次,终于开口了。
“我追寻了她几生几世,终于能够找到她,并不后悔。”终于明白为什么说养腓腓可以解忧愁,那声音温暖柔软,可以一直渗透进五脏六腑的每一个毛孔,我想面对这样一个声音,即便坚硬如铁也会溶化。
“我和宛苏有过约定,永生不分开”。腓腓语气温柔,但是神情坚定。而我更是不由得心头一惊:难道腓腓竟然认识宛苏?
“但是宛苏已经轮回过并不认识你了。”白泽轻轻叹气,像是自言自语。“不,她记得的,不然也不会千辛万苦来到昆仑虚,”顿了顿,腓腓接着说:“我想,她是来找我履行约定的。”但是明显他语气有些不敢确定。
“我记得的,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宛苏悄无声息的出现。
我担心停留的太久被别人发现我偷听,但是还是硬着头皮走出来,难得本狐狸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一次,就遇上这种事情。
“啊,那个,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今天上课来早了。”不安的,低下头。
“你不是来早了,是平时实在来的太晚。”白泽这个时候还不忘教育我。
我瞪了他一样,有些怯生生的望向宛苏,宛苏也望着我。
“我知道。”她紧紧抿着唇,没有平日那么淡定。突然一瞬间感觉心里被温暖填满,原来宛苏是在乎我这个朋友,只不过并不表现出来,或者是她不善于表达。
白泽还是一脸严肃,审视着腓腓和宛苏,硕大的角在微微颤动,眼中金光微露——我知道他在想事情了,每次想事情他总是这个样子。
这时候宛苏在我们面前给我们展示她记忆的明证。她先紧闭双眼,然后突地睁开,那明亮深邃的眼睛像是一面镜子,更像是漩涡,把我吸了进去。
他们做过情人,夫妻,母子,兄妹,几乎生生世世互相守候彼此,然而每一世却多少带了点缺憾:总是难以逃脱轮回的宿命。
宛苏的眼睛有些湿润。
“到了这一世,我们又找到了彼此,”腓腓说“依然要互相守候。”
相传世界万物如果死了,都要下去幽冥之地,那黄泉路上奈何桥边,孟婆千万年如一日的守在那里,只为给逝去的亡灵送上一碗孟婆汤。喝了孟婆汤,便会忘却一切,也许不带着记忆转世,才是真正的解脱。然而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有办法记得那么多前世?
白泽没有说话,缓缓的走了。宛苏仔细的看着我,也给了我一个约定,然后跟着腓腓一起消失在了昆仑虚。
我相信宛苏给我的是朋友的约定,我们总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