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你可得打招呼呀,就是这家。”爸爸指了指高台上的大房子说。
沿着高高几步台阶,我们进了敞开着的院门,院子特别大,一层层小平台共三层,每层平台上都种了果树,我们沿着正对着院门的中间道上的台阶爬到最高的大平台上,正中坐落着四间亮堂堂的青色大瓦房。
房子就是我妈妈一直念叨什么时候能住上的那种有探出房檐的房子,窗户就是妈妈一直念叨的那种大窗户。妈妈老向我们描述,她曾经住过的这种房子,因有探出的宽宽房檐,冬天太阳进屋里暖暖;夏天太阳进不来屋里阴凉。这种屋前侧上半截几乎全是按有大玻璃的大窗户,特别亮堂。每次在老家盖房时因条件有限或当地习俗等等都没能满足她的愿望。
老家的房子早先没有探出房檐的,我也是在姐姐结婚时,看到姐姐婚房,第一次也是目前唯一一次,看到房顶往前面探出一块用水泥板做成的平平檐子,和檐子对齐下面房前修了水泥平台,平台前面再修台阶,妈妈说有些类似,但不像。是不像,北京的檐子和整个房顶是一体的,用刷着红漆的一根根小木头支撑,和房子前面上半截子除了窄窄的窗棱子及窄窄窗框和门框外都是亮堂堂的大玻璃映衬非常好看。
我记事起,我们最早住的是老宅的西厢房,土坯房子窗户很小很小,也特别高,屋里总是黑咕隆冬的。窗户是木头做的,有一格格的窗棂,每年过年前要糊窗户纸的。
因那时很少吃到白面,糊窗户纸时我们四个都可积极了,趁人不注意就挖面熬成的糊糊吃,窗户纸还没糊完,糊糊已经没了,妈妈只好重新熬,自己亲自糊,糊完了,剩下的我们就抢过去刮瓷的可干净了。
后来我们渐渐长大了,那只有一个炕的西厢房就太小了,妈妈就借钱盖了三间砖包皮的房,这次的窗户还是木头的,但每扇窗户按了四块玻璃,住进去感到真亮堂,坐在炕上看外面,感觉就在跟前似的。妈妈盖第二次纯砖房时,提到按这种前面上半截全是玻璃的房子,但考虑取暖等等,还是按了每扇六块稍大些玻璃的窗户。
“老杨,老杨,在吗?”爸爸喊道。
“在,在,是老韩呀!”从上半截是玻璃的门里,出来一男一女俩人,男的和爸爸差不多年纪,脸色也差不多,女的挺富态的,脸上也是非常滋润,感觉比妈妈年轻许多。两个人笑着但神情比较严肃,有点像我在政府大院里看到的那些干部。
“杨大爷好,杨大妈好!”我赶紧上前打招呼。
“这就是小华吧,快进来。”
我和爸爸跟在前面被让进了屋,大妈端出糖盘,瓜子盘,让我别客气。
我拘谨坐在西侧南边的双人沙发上,大妈挨着我坐下来,问我适应吧,学习怎么样等等,我笑着简单地回答。
说了一会话,大妈通过北侧的一个小门就走到后面去了。
我往四周看了看,正前方柜子上放着一台应该是十四寸的电视,东西侧中间各有一个门,透过虚掩的门,看起来里面应该是卧室,有大木床和大木柜等等。爸爸坐在西侧北边的单人沙发上,大爷坐在东侧靠北的书桌前的椅子上,说起认识的人的情况,爸爸说多亏大妈,才能顺利租到房子等等。
这就是电视上看到的客厅吧,老家是没有的。
老家房子一般住人的也就三间屋,一般也就一个进出门口。一进中间外屋门就是堂屋,一侧甚至两侧永远是灶台,北边放些简陋的碗橱,大水缸,条件好的放张八仙桌,条件不好的放些杂七杂八的,因为用柴火做饭,大部分人家的堂屋常常是凌乱不堪的,没法接待人。
堂屋两侧各一个里屋门通向两边里屋,南面一般齐着窗沿是一铺大炕,条件好的炕上放一个大高柜子,装被子和衣服,屋里整齐些;条件不好的没有柜子就把被子和衣服收拾到一侧。北面一般是装粮食的柜子,条件好的靠东西墙放个带抽屉的柜子,柜子上会放面镜子。一般人家在东面那里屋间住一家之主,也在这间屋待客。
在老家是看不到书桌和沙发的,椅子也少,一般是条凳。
到我姐姐结婚时,条件不错,两边屋一边弄成炕保证冬天睡热炕,一边弄成床保证舒适好看,也有衣柜等等。中间屋没有办法还是老式堂屋的样子,煤金贵一般家庭是不会考虑的,做饭还必须老办法,大锅烧柴主要是干的玉米秆其它不吝。
“在这吃饭吧,我们今天吃压饸饹。”大妈在后面大声对我们说。
“不了不了,我们下车时吃过了,正好回去收拾收拾。”爸爸站起来,把一个袋子递给杨大爷。
“一点山货。”爸爸解释道。
“你还跟我客气啥,拿回去给孩子吃。”
“不啦,还有还有。”
两人客气了几句,大爷收了下来。
“你们还真走,我这饭就好了,省事,你们那儿什么也没有,怎么弄呀?”大妈乍着面手着急忙慌地出来说道。
“我们真吃过了,下回再吃。”
爸爸拎上我们的包,大妈大爷把我们送下来,到了门口路上,爸爸不让他们再往前送了。
我和爸爸接着沿着果园旁的小路接着往西走,走了几步,绕过果园又随着降低的果园地势往南走,这一片变得逐渐开阔起来。
有了往西坡度很缓很缓的,往南稍平的一小块平地,沿着山势,平地上山坡上盖了一些成排,一些散落的房子。
真是大隐隐与此呀!桃花源记般。
走着走着看到眼前散开着几条细细的水流横亘在眼前,水流一直通到果园里,地上散落着几块小石板。
我沿着水流往上看,看到一条从西侧两排房子之间穿过的排水沟,水沟有两米宽的样子,水流很浅很浅,绕过一座房子看不见了。
“咱们从这穿过去,道近。”
我跟在爸爸后面,走在水沟右侧高一些的硬边上,水沟两侧全是杨大妈家那样的房子。
我们慢慢爬着坡,沿着低处缓缓流着小小清澈水流的水沟,走过外墙全是矮矮的石头墙的三座房子,我看到左侧的水沟上搭着一块青石板。
“从这走。”
爸爸拐上那条窄窄的石板。
“爸爸,它通向哪儿?”我指了指眼前的绝对算不上小溪流的小水沟说。
“就是那儿的的山上。”爸爸在前面指了指西侧。
我往前走上石板顺着爸爸的手,沿着水沟方向看过去,水沟绕过一座房子,不远处就是郁郁葱葱的山立在那儿,扑面而来。
我呆了呆。
“走吧,先把东西放下。”爸爸催了催我。
我们走过一块石板做成的小小的桥,走过很窄很窄的曲折的小巷,来到了小巷的尽头。
哇,是刚才远远看到的那片南面山坡,山坡比路面高些,垒起的台上,山坡上全是果园,稀疏的用树枝围了起来,只不过没有果实。
“这是什么树呀?”我兴奋的对爸爸说嚷道。
“桃树杏树吧,里面还有李子树,柿子树,桑葚树,核桃树呢。”
‘真的?’
“只不过这时候,差不多都收过了,过些日子柿子就下来了,可甜了。”
我和爸爸在美滋滋的想象中,沿着这个果园和北侧房子间的小石子路往西走去。
这条路是往南斜的,每座房子跟前都有一个夹角,我往后看,遥远的尽头影影绰绰是那片苹果园;往前看,在路的尽头远远看到和山坡果园围墙连在一起的很宽很宽的果园大门,两旁高高柱子架起很高的很宽的粗陋的大门框,这时大门敞开着,有人进入。
“到了,咱们就租的这儿,高家园10号。”
就和那果园大门隔着几座房子,爸爸带着我拐进一条短短的,窄窄的的小巷。
巷子尽头,北面正前方不远处有一个不高的大门口,也是巷口看到的唯一一个大门口,听爸爸说是房东的正房正院。
巷口两座房子大门口全都朝南冲着小路。走进去,左侧那座房子是带高高院墙的,右侧房子就要低矮得多。
左侧房后出现矮矮的石头院墙,没门,中间有一个大豁子出入,院子里是很小一片空地,北面有两间北房,台阶下面东侧搭了一个很小的很矮的棚子。院子西面也有一座高高的房子,在院墙处开了一个小门,大门看起来也应该朝南开这儿看不到。
那两间北房西侧有一条窄窄的通道,很神秘的样子。
爸爸掏出钥匙,走上几步台阶,来到北房的门口前,开了门,敞开着,走进屋里,把东西放了下来。
我在下面呆呆地看着这个房子,这个就是妈妈喜欢的那种房子的缩小版。
“快进来呀,发什么呆呀?”
爸爸站在西面的窗户前喊我。
我缓缓的走上高高的台阶,进了屋子。
我站在屋门口,扫视了一下,空空荡荡的一大间而已,如何住呢?
“怎么样,不错吧?”爸爸兴奋的走来走去。这儿做个隔断,这儿放床,这儿放桌子,爸爸边走边喃喃自语道。
“快过来看,小华。”爸爸走到屋子东北角的一个小门前,献宝地说。
“那儿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你自己看吧!”爸爸逗我说。
我轻轻地推开门,哇,好黑呀,我闭了闭眼。我睁开眼看了看,原来是一间很小很矮的屋子,南侧墙上开了一个很小很小的窗户,我站在跟前往外看,就是那条短短的巷子,紧挨着窗户东侧是一个高大的门口。
有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从巷口走近我眼前,拐进东门口。
我愣了愣,老家也有这种女人,是我一直未曾靠近的女人。妈妈是内心刚强的非常传统的也就是一非常普通的女人,和我家接近的女人基本也是这类可以称的上所谓贤妻良母的女人。我和姐姐基本上也是,所谓女朋友不少,男朋友近乎于无的女人。我内心非常好奇,也非常向往,但是没有机会,只能远远观看她们,她们的故事通过大人们的嘴无意中散落进我的心里,让我内心徜徉。这种有故事的女人不会多,一个村也仅有几个而已。大部分书里女主角会是她们,那我们就是没有台词的龙套而已。
“干嘛呢,出来吃点东西。”爸爸在外屋嚷道。
我急匆匆朝外走去,“当”一声,我撞到矮矮的门框,我揉揉头,低下头,走了出来,真亮堂,我的眼眯了一下。
“没事吧。”爸爸紧张的看着我。
“没事,没事,这算啥?”我摇了摇头。
“以后小心点,那个门框太矮了,屋子也黑,但是没算房租钱,挺合适的。”
爸爸从包里拿出来我们的食物—食堂买的包子还有刚才路上买的烧饼。
屋里空无一物,我们只能在地上铺了几张带来的报纸,直接坐在报纸上开吃,还好整个地上铺着绿底小块的水磨石,真好看!真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