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神不守舍的日子,收拾好行李,我和爸爸先行一步,踏上了征程。
一大清早在村里人各种复杂的眼神中,各种语气的祝福中,我和爸爸扛着被卷,在副业厂门前坐上长途车,在家乡火车站里登上了火车,和爸爸坐在车厢里,一时无语。
怀揣着复杂的心情,是梦非梦的场景,我又来到了北京,又来到了没有苹果的苹果园,又来到山脚下的门头沟区政府所在区域,这一次我们没有停留,又赶紧坐上开往山里斋堂去的931长途汽车,一天两趟,我们坐的是下午两点半的。
这是我第一次进山,山路狭窄,弯弯曲曲,紧贴着就是悬崖,满眼都是翠绿,景色和我以前的完全不同,我不错眼珠看着外面。
“73年属什么的?”爸爸突然问。
“我也不知道,没有比我小一岁的。”我回了回神,跟爸爸说。
“你户口不知怎么改成73年的了。”
“可能属虎吧,有人问,你多大了,你就说17了,属什么的,就说属虎的,记住了。”,爸爸叮嘱道。
“嗯,记住了。”
“进了学校,好好学。”
“好的。”
一片昏暗中,车进了公路右侧的停车场,人们陆续下了车,舒展舒展了身体,拿起自己东西,四散了。
我和爸爸肩扛着被卷,手提着包,慢慢爬上一个缓坡,往左走上了一条平平的小公路。
“右边就是学校,条件挺好的,教室和宿舍都有暖气”,爸爸抬手指了指。
我抬头往那边看了看,朦胧中有几栋楼房依山而建。
“回来了,老韩,这是谁呀?”一种陌生的腔调,一个陌生的人在打招呼。
“这是我闺女,叫贾叔叔好”
“贾叔叔好。”
“好,上几年级呀?”
“上高三。”
“肯定学习好,像你爸爸。”
我淡笑无语,我和爸爸和那位叔叔分了手,走过了邮局,走进了镇政府大院,大院里全是平房,套着好几个院子,走上右侧台阶,上到一个台上,有一排房,来到其中一间爸爸宿舍里,有20平米左右,两张单人床,两个高柜子隔开里外两部分,两个书桌,还有洗脸盆架等等等杂物,把一间屋子摆的挺满的。
和爸爸洗了洗脸,端着饭盆去食堂碰碰运气,还好,还有人吃饭,在一片询问和回答中吃完了饭,饭很香,和家里缺油的菜就是不一样味。
正好今天澡堂女的可以洗澡,回去收拾收拾,拿着东西和爸爸去了澡堂,我自己走了进去,里面有母女俩在洗澡,看我进来,愣了一下,没说话。
我据手据脚的脱了衣服,这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到澡堂,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脱得光溜溜,我踅摸了半天也不知如何打开阀门,我尴尬极了,站在空气中,而不是像旁边的人站在温暖的水里。
“你是老韩的闺女吧,说是这两天回来呢。”
“我是,您是——”
“你叫我章姨就行了,开这儿就行了。”,只见章姨在中间一个位置往外一掰,热腾腾的水流了下来。
“谢谢!”
“客气啥,一个院里住着。”
我站在水里,好舒服呀,温暖的水流将我包围,惬意,我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词。
“你属什么的?”
“属——属虎的。”我心虚的小声说。
“今年16岁。”
“不,17岁。”,我纠正到。
“那应该属牛的,小米属虎的我记得比你小。”章姨碰碰旁边小姑娘说,小姑娘羞涩地笑了笑。
“是吗?”,我无言以对,又一次尴尬极了,真恼那帮办事的瞎改什么呀。
我假装认真洗澡。
“小华,是叫小华吧”
“是的。”,我无可奈何地说。
“看这样搓泥才行”,她拿起毛巾拧干了水,折叠了两次,攒手里,假装往胳膊上使劲搓。
我有样学样,真的很好用,就像专门搓澡巾一样,搓下好多泥。在我与我身上的老泥做斗争的时候,章姨母女俩打了招呼回家了,这么大的澡堂里就剩下我一个。
我睁大眼睛巡视了巡视,得有半间大教室那么大,绕着一圈有5个喷头,我好奇的每个试了试,有1个坏的,一个水流特小,一个水流太散,我站在水流最大的那个喷头下,使劲地洗刷自己,太爽了。
我看闲书时,知道在某些缺水的地区,人们一辈子只能洗三次澡——出生时,结婚时,死亡时。
我的家乡虽然不算缺水的,但是缺干净水,缺热乎水。
我们村子比较大,在我小时候,烧开水卖的也有两三家,分散在村子中心的几个地方。一方面柴火少,一方面每家只有一口大锅做饭什么的烧出的开水不是味,夏天烧大锅乌烟瘴气的也太热了,因此买壶开水就成了需要。那时还没有现在这样的暖壶,家家户户有个瓷水壶,那保温性能就可想而知了。
有一家卖开水的,在我家老宅屋后不远处,人们给店主人起个外号“张滋滋(读cici)”,小时不明白咋回事,大了些才知道原来水烧开后就不呲呲响了。虽然有这个外号,他家的生意还是几家里最好的。即使人家叫他外号,他也乐呵呵地笑着答应。每到水快开时,大家起哄,他也不恼。当然水得烧开才行喽。我们小孩子们也特别喜欢去他家开水房里玩,一直热热闹闹的。
一直是哥哥姐姐他们提着瓷壶买开水,忘了多少钱了,反正不会超过一分钱一壶。随着我逐渐长大,到麦收时或来了客人时,奶奶妈妈看实在没可用的人了,就让我自己去,才发现这可是既危险又艰难的活。瓷壶外壁还是很热的,钢丝提手也勒手,在坑坑洼洼的路上还要保持平衡别撒出来了。平时快快乐乐跑上一会就到的路程变得漫长,终于到家了,我额头冒得汗也有一碗了,哈哈。
后来我们搬到村边新房,附近没有卖开水的了,只能大锅烧水喝,还有点不方便呢。
再后来,有了保温暖壶,这些开水房也一家一家关了张。
喝点热水都那么费劲,更别提洗洗涮涮了。
我妈妈在新房里一项发明创造引起了效仿。就是在烧炕的大锅旁连出来一块一直到通往里屋的门边,这一块比大锅那块要窄一些,并不碍事,中间蹲进去一口和锅台一般高的小缸,装着水,锅旁边平台也大了,好放东西,这样烧柴火的热量第一作熟了饭,第二热了炕,第三热了缸里的水,当时真的很兴奋,这样在冬天里可以睡在热乎乎的炕上,早上晚上随时有热乎乎的水洗脸,洗脚,洗手,感觉那真是无比的幸福,后来邻居们纷纷效仿,真不错,最环保的热量供应。
冬天实在痒的不行了,就用烧锅热水,用洗脸盆装着热乎水端进睡觉屋里,冷呀也不能脱光全部衣服,就用沾水的热乎毛巾伸进衣服里面擦吧擦吧,所谓虱子多了不觉痒,也可能一个冬天好几个月也没怎么擦吧擦吧,难受也不难受地也就过来了。
夏天好一些,大部分人上大坑池里——也就是池塘里洗去。虽然水看着还干净,其实有时也不干净,毕竟生活废水也往里倒,水的自净能力毕竟有限。女孩还得穿着小裤衩和背心,那就是玩,谈不上洗澡,越洗越脏有时也是可能的。
后来我哥哥不上学了,开拖拉机搞运输,不知怎么弄回一个黑的油桶,刷洗干净,按上上下水,装满水,放到厢房顶上,把那一小间厢房改造了一下,地上抹了水泥,夏天浴室就此建立。
只要有太阳,晚上全家排队冲冲澡,也是人间享受,邻居们开始偶尔天太热了也过来洗洗,后来慢慢得都按上一个桶,就在自己家洗了。
家家户户房顶上的黑油桶就成了我们附近村里一道风景,就像和太阳要来了太阳能。
“小华,小华,洗好了吗?”爸爸在门外喊道。
“好了,好了。”我赶紧擦了擦,穿好衣服,结束了我的第一次澡堂之行,创造了我的第一个洗澡时间记录——我从口袋里掏出我的第一块表,一块电子表,看了看,整整一个小时呢。
跟着爸爸回到宿舍后,倒头便睡,一呼到了哪里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