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一种无可救药的疾病,叫穷困。改革开放的春风,在经过10个年头之后,并没有给这个闭塞的村子带来一点商机与春色。它只是在不断的延续前辈遗留的家产,原封不动的驻留在原地,等着来年的春雨,划开末年的枯燥与荒芜。
3年多,并未有所改变,唯一不同的是有的人不再了,有的人出生了。
王大有家那扇木门,慫着个脑袋,在寒风瑟瑟中萎靡不振,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可能。清河搀着周翠兰,艰难的走进了那个院子,走进了那间破旧的屋子。屋子很脏乱,不知是许久吃过的碗筷,也没洗,倒在炕头上。被褥那些也黑黢黢的,看不到颜色了,还有周翠兰的那双手,红肿而黢黑。屋子很冷,没有碳炉子,幸亏有个热炕。
“大有呢,怎么没看到?”清河问着,着手收拾起了屋子。
“出去了,也不知啥时候回来。”周翠看说着,眼泪花儿就滚滚而下,“你有孩子了,你结婚了?”
听到这样的话,清河顿时觉得,一股冷风刺破了身体,她不禁打了个哆嗦,“嗯。”
“噢,是这样。”
“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做饭。”
周翠兰没有说话,懊悔的捂着脸,哽噎了起来。那年,出于私心,想出了个馊主意,称心如意的为大有讨了个老婆。原本想着,只要一年,就一年,等有一男半女,就会让清河离开。但这如意算盘打的太响了,不仅一点消息也没有。反倒是王天乐,惦记上了这口天鹅肉。她原本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着好消息,但人算不如天算,该死的王天乐最终还是发了疯,做了那样的苟且之事。她明白,不能怨清河,只能怪王天乐太奸诈。受了委屈的她,满腔的怒火无处撒,最后赶走了清河,这是最好的也是最后的办法。她不能让别人戳脊梁骨,说闲话。
“面好了,赶紧吃吧。”清河说着,端上了炕桌,还将周翠兰费力的抱到旁边,将筷子塞在她手里。
“你也吃。”
“我不饿,你吃。”清河说着,着手腾铺盖。
“你在做什么?”周翠兰问着,放下了筷子。”
“嗯,着铺盖有些脏了,我洗洗。”
“别弄了,赶紧走吧,青山还在等你,别耽误你了。”
“没事。”
“对不起……”
以前的大嗓门变成了扎辫子的黑蝴蝶,大嗓门不再了,黑蝴蝶继承了一切,守在这家小卖部中,等待着前来消费的客人。以前,这家小卖部垄断了一切,但现在不一样了,有好几家这样的店铺运用而生了,分别遍布在周围。青山抱着甜馨,掀开了那片厚厚的门帘。
“婶婶,我要两袋方便面。”他说着抬起头,看到的却是张陌生的黑脸庞。这种黑色,他见过,也很熟悉。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有这样的肤色,这样的木楞。那是太阳高空下的照耀,风沙摩擦过的褶皱,庄稼折腾过的足迹。
“你要什么味道的,麻辣的,酸菜味的,还有五香。”黑蝴蝶热情的推荐道。
“念念,你想要什么味?”青山问。
念念想了一下,“麻辣味。”
临近中午,清河还没回来,他们就有点坐不住了。
“姐怎么还不回来?”念念问道,“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可能有事耽搁了,这样,你和甜馨在这等着,我去找一找。”青山说着,将睡的迷迷糊糊的孩子递了过去。
这条路,他走了很多次。
这条路,送走了父亲。
这条路,也带着他们离开了。
如今,回来了,再次踏上了这条路,心里有一些怪怪的感觉。他的根在这这里,但除了一滩废弃的哀伤,却什么也没有。从小没见过母亲,父亲也是可有可无的晃悠一下,就不见了,只有与他相依为命的姐姐,费尽周折的长大了。原以为,大了就可以了,什么都不要操心了,可阴差阳错的,他们又有了甜馨。这次回来,不光是给父母扫墓,更重要的是给甜馨上户。不管姐姐做什么,他这个做弟弟的,定会全力以赴。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到了王大有家。
院子里挂了很多衣服,湿答答的滴着水,清河刚洗完衣服,端着一盆脏水出来了,在院门口碰了个照面。
“姐。”青山说着,赶紧接过盆子,“你这是在做什么,你看你的手?”
清河一笑,“没事。”
“你说你,让我怎么说才好?”青山说完,端着盆子,哐的一声,倒掉了污水。“好了,走吧。”
“山。”清河软绵绵的叫道,“你身上带钱了吗?”
“有,干嘛。”青山明知故问。
“给我。”
“不行。”
“那借我。”
“不借。”
清河急了,“赶紧的,我们还有正事。”
“姐,从来没有你这种人,你就是个大傻子。”青山来气了,“你忘了她以前是怎么对你的?”
“别贫了,钱包,钱包。”清河说着,翻出兜兜,除了车费,将全部的家产拿了出来,“算我借你的,别生气,啊。”
“你怎么不去当活菩萨呀你,我怎么就遇上你这么个傻姐姐呢我。”
周翠兰睡着了,但心里很明白。他们都是好孩子,现在之所以这样,完全是自己造成的,她年龄大了,也老了,剩下的人生里也不指望什么了。可是,大有,这块压在心间的石头,该如何是好。她在一天,就能看护他一天,但万一,哪天两腿一登断了气,他怎么办,怎么办?该死的王天乐,你可是把我害苦了,如果当初你不做那么下三滥的事,我何止到如此地步。
朦朦胧胧,她感觉有人在枕头下面放了什么东西,是1000多块钱。春节过后,她坐着去县城的大巴车,进了医院,几天后,换了一对猪眼睛,她复明了,又可以看这个花花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