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兰方九笑道:“那三颗明珠乃是火麒麟性命所系,它乃是洪荒异兽,年深日久,已极具灵性,自然是将唐傻子恨得透了。如今唐傻子门下又送上门来,你说那会怎样?”
兰方九怒道:“你既说一半救,一半不救,如今要取我性命,为何又要设下圈套害我兄弟?”
医仙仰天打个哈哈,道:“怪哉怪哉,我何时害了他?那火麒麟珠确是药引,他自己要去取来,若是他有命活着回来,我便治他;若是他死在火麒麟爪下,与我何干?嘿嘿,若是他回来之时,你仍未死,那我自然便不救他,除非……”兰方九呻吟问道:“除非怎样?”医仙嘿嘿笑道:“除非你已死了,我便可出手救他。”
兰方九只觉身子绵软,一丝力气也无,强自起身,却动也动弹不得,口中恨恨道:“你这老怪好毒的心肠”,突然腹中疼痛加剧,胸口仿佛给大锤砸中一般,“哇”的一声,张口呕吐起来。
医仙跳在一边,掩鼻道:“好臭好臭”,指着一物道:“这东西黑不隆冬,圆圆滚滚,难道是胆吗?哎呀呀,你怎么连胆也吐出来了?再过片刻,等心肝肺都吐出来,我看你也要完蛋了!”
兰方九呕吐过后,神智为之一清,忽见医仙背后一个粉红身影闪动,只听医仙大叫一声:“来得好”,“啵啵”两声响过,竟是硬挨了两掌。那人一声闷哼,想是已然受伤,却不退反进,复又扑上。兰方九心知机不可失,不知从哪生出一股气力,身子弹起,合身扑向医仙,双掌翻飞,一取面门,一奔下腹。医仙嘿嘿冷笑,侧身躲过,兰方九双足甫一着地,又即连环踢出,将医仙逼退两步,只见一人身着红色衣裙,面如金纸,一行鲜血自嘴角流出,身子摇摇欲坠,正是鬼雪。他不及多想,一把抱了鬼雪,撒腿便跑。鬼雪素手连挥,也不知打出多少暗器。兰方九不敢回头,提气猛奔,只觉腹中虽然疼痛,却不似之前那般剧烈。他不敢停留,直奔到筋疲力尽,忽见眼前闪出一个山谷,谷口一块石碑,上书“辟仙谷”三个大字,心中暗道:“那老怪号称医仙,此处却叫做辟仙谷,不知有什么古怪”,耳听背后医仙高声喝骂,远远追来,声音越来越近,当下横了一条心,闯入谷中。他本已身受重伤,这一通狂奔,全是使了挣命的力气,到了此时,再也坚持不住,只觉天旋地转,身子一软,与鬼雪双双栽倒。
他身子虽动弹不得,耳目却无碍,耳听医仙叫骂之声渐近,他几次运劲,却是动弹不得,心道:“我这条性命须臾间便要丧于这老怪之手。好在如此一来,我那兄弟倒可得他医治,就算我死了,也不枉了!”
他用眼角余光扫视,只见医仙转过山脚,朝二人走来,他心知必死,索性不去管他,抬眼仰望长空,只见天上流云变幻,心中想:“可是再也见不到这蓝天白云了!如今多看一眼也是好的!”当下眯缝了眼睛仰望,只觉世事变幻便如这白云苍狗,捉摸不定,一时不由痴了。
良久,兰方九心中忽然一个念头冒出:“为什么那老怪竟然不上前加害于我?”用眼睛余光去看时,只见医仙在不远处来回疾走,口中不断咒骂,显是气愤非常,几次举步,却总是缩了回去,仿佛颇为忌惮。忽觉面目微痒,原来清风拂来,吹动鬼雪头上发丝,拂在他脸上。两人相距本近,兰方九此时偷眼去看鬼雪,只见她容颜绝美,皮肤雪白,其中透着一股青气,嘴角一丝鲜血流出,娇艳中透出三分柔弱,只觉她吐气如兰,呼在自己脸上,若有若无,显是伤得极重。他心中暗想:“我兰方九浪迹天涯,不想葬身之日,身旁竟有如此佳人相陪,做鬼也不寂寞!”转念又想:“若不是她适才偷袭医仙,我早已遭了那老怪毒手。虽说她未必有意为之,总是我欠了她的,该如何想个法子救她才好!”
兰方九暗暗运功,只觉体内空空如也,想是最近连受重创,体内血液已近流光,好在腹中不再疼痛。他缓缓起身,惨笑一声,心知自己这笑脸定然比哭还难看。
医仙见他起身,跳了脚叫道:“你这死不了的家伙,快与魔教妖女出谷来与我较量。”兰方九见医仙虽然与他相距不远,却始终不敢近前来,虽然不明所以,倒也知他有所忌讳,当下轻咳两声,笑道:“你这老怪为什么不进谷来与我较量?”
医仙气得跳脚,却终不敢踏入谷来。
兰方九用尽全身力气,抱起鬼雪,笑道:“你再不进来,我可要去了!”
医仙怒道:“这辟仙谷四处尽是悬崖峭壁,只这一个出口,看你能逃到何处?我守在此处,饿也饿死了你!”
兰方九微微一笑,抱了鬼雪蹒跚而行,向谷中走去。这山谷并不多大,目光所及,杂草丛生,确是别无出路。好在医仙并不敢进谷。兰方九寻了一棵大树,将鬼雪轻轻放下,身子一摇,站立不稳,向前跌倒,他唯恐砸中鬼雪,身子向旁一歪,狠狠摔倒地上。
医仙怪笑道:“怎不摔死你?”
兰方九缓缓坐起身来,有心要与医仙斗口,怎奈身上再无力气,只好微微一笑。
医仙叫骂一阵,转身去了。眼见他身影消失在远处,兰方九心道:“若是此时趁他不在时出谷,说不定便能逃脱?”转念又想:“如今我身受重伤,自己脱身逃去已然极难,若带了鬼雪一起逃走。嘿嘿,我现下举步维艰,那可是痴心妄想了。”当下弃了这个念头。眼见日头偏西,忽然谷口草丛簌簌摇动,医仙从草丛中跳了出来,叫骂道:“你这小子好不知好歹,我明明已走,你为什么不逃?”
兰方九哑然失笑,知这老怪乃是假装离去,却暗中潜回谷口,等二人出谷时偷袭,却不料二人竟不上当。
兰方九道:“这个,咳咳,这山中风景宜人,我二人流连忘返,只欢喜的脚也软了,自是不肯走的了。若是主人诚心送客,何不送点滋养的补药来?若是再来两坛老酒,烧烤全羊,再奉上些盘缠路费,说不定我二人盛情难却,便出谷去也说不定!哈哈……”连笑两声,牵动身上伤势,便再也笑不出来。
医仙气得暴跳如雷,指天画地,不停咒骂,直骂了半个时辰,这才恨恨去了。
经此一闹,兰方九便绝了出谷的念头,眼见日落西山,只觉腹中饥饿难忍,去看鬼雪时,脸色更是白得吓人。
他强自起身,连起两次,却站不起来,第三次身子甫一离地,只觉两腿不住颤抖,身子向后便倒,情急间伸手乱抓,揪住身旁一株野草,不想这谷中土质极为松软,竟然给他连根拔起,直跌得兰方九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他喘着粗气缓缓爬起,却不由大是开怀,原来他手中所抓竟是一株山药。那山药长得极是肥大。兰方九闯荡江湖日久,见识广博,心知这山药能补五劳七伤,培本固元极有神效。他拨开草丛,果见一大丛山药生长其中。他连拔数棵,将身边枯枝落叶聚成一堆,生起火来,将山药折做几段,投在火堆中烧烤,过不多久,一阵香气传来。兰方九拨开火堆,剥了山药大嚼,只觉生平所食之物,滋味无有出其右者。
他连吃数根山药,只觉气力渐长,他剥了一段去喂鬼雪,无奈鬼雪竟然不知咀嚼。兰方九扶着大树缓缓起身,四处转悠一圈,在山谷一侧寻到一个小小泉眼,心中大喜,忙取了一段山药,和了泉水捏碎,这次再喂,鬼雪竟然吃了小半段山药。兰方九见她沉沉昏睡,呼吸却甚平稳,心知除了听天由命,再无他法。当下聚拢落叶,扶了鬼雪躺下安歇,又拣拾柴禾,添入火堆。
此时明月在天,万籁俱静,兰方九长舒了一口气,料想医仙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忽见一个身影远远走来。那人肩上挑着一副担子,担子两端各挂一个小筐,口中唱道:“盗跖傥名丘,孔子还名跖。跖圣丘愚直至今,美恶无真实。简册写虚名,蝼蚁侵枯骨。千古光阴一霎时,且进杯中物。”借着如水月光看去,正是医仙。
医仙来到谷前,翘首张望半晌,见兰方九两人动也不动,叫道:“喂,你死了没?”兰方九笑道:“前辈面前不敢占先!”
医仙“呸”了一声,卸了担子,收拢枯枝落叶,生起一堆火来,自一只筐中取出一条狗腿,架在火上烧烤,口说:“好香好香!”阵阵香气传来,兰方九虽不饥饿,仍是忍不住“咕噜”一声咽了口馋涎。
医仙自小筐中取出诸般作料,刷在狗腿之上,一时香气更盛。狗腿中油脂不断滴落,落在火红木炭上,吱吱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