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黎明,一缕曙光自东方射出,放眼望去,只见浮云生于脚下,山下景物已不可见。倏地一轮红日跃出云海,射出万道红光,照在那石壁上。
他猛然跳起,趴在那石壁上仔细观瞧,只见那石壁虽是极是光滑,却有无数细纹如同蛛丝般布于石面,原来那石壁历经千年风吹日晒,已然风化。他自兰方九身上解下刀来,将刀尖插入石缝中轻轻挑动,果不其然,便有碎石跌落,将刀在石壁上不断挖掘,片刻凿出一个孔来。他按捺住心中狂喜,在那石壁上用心挖掘,过了不久,便挖出五六个可以借力的孔来。只是那石壁直上直下,况且他早已筋疲力尽,要负兰方九一同爬上去,那是难比登天,当下打定主意,将绳索一头系在兰方九腰间,一头咬在口中,抠着小孔缓缓爬了上去,那山顶树木颇是繁盛。独孤踏雪将绳索在一株大树上系的结实了,用力拉扯。岂料他此时已然手软脚软,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连试数次,竟然拉之不动。
他颓然坐倒,心道:“眼见已到山顶,说什么不能半途而废,只是自己再无力气,当今之计,只好先寻些吃食来,待有了力气,便可将大哥拉上山来。”当下顾不得身上疼痛,起身钻入树林。
这山顶上郁郁苍苍,可惜并无野果,独孤踏雪寻了半晌,只在松树下寻得几枚松果,打开看时,不是空壳便是干瘪之极。树上一只松树来回跳跃,在树枝见探下头来窥探。独孤踏雪心知这饱满松果定是给这小东西吃了个精光,心中忍不住气恼。往时独孤踏雪在铁叉山下放牛之时,多会见到松鼠,当时只觉其可爱,往往带了干粮喂食。此时却禁不住咬牙切齿,弯腰在松树下拾了几块石头,他自幼便从柳逢春修炼抛石之术,自忖一石打出,定能打下它来充饥。
他掂了掂手中石头,欲待出手,终觉心中不忍,叹了口气,手一扬,石头打在松树落脚的树枝上,那松鼠受了惊,跳跃逃走,独孤踏雪心中想到:“你在树林间逍遥自在,可比这世上之人快活多了!可不要再遇到我这样坏心眼的人了!”那松树纵跃如飞,渐渐隐去。独孤踏雪眼望松鼠远去,忽然眼前一亮,只见那松鼠隐没之处,一个紫色物事隐约可见,他心中一动,跑上两步,只见一株枯死松树上生满绿苔,树丫上生了一只老大灵芝。他不由大喜,心道:“果然天无绝人之路,这灵芝向称仙草,据说有起死回生之效,若是采来喂大哥吃了,于他身子想必大有裨益!”
他自小生长在山林之内,爬树自然不在话下,那松树上虽满是青苔,极是滑腻,也难不住他。他手足并用,三两下爬到树上,眼见那灵芝生在一支儿臂粗的枝桠上,他伏低身子,双脚勾住树干,一手撑在树枝上,去采那灵芝,却差了两三寸,身下树枝咯咯作响,想是已然朽的厉害。他连试几次,却总是不成,心中忍不住焦急,缩了身子,猛地向前一探,将那灵芝抓在手中,忽听“喀嚓”一声响,身下树枝已然断裂。他一个身子直跌落下去。
只听“咔嚓嚓”不停声响,也不知给他压断了多少树枝,到得最后,身子撞上地面,只觉一股大力涌来,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眼,只见自己躺在一片树林之中,身下尽是落叶松针,便仿佛一个巨大草甸。独孤踏雪挣扎着爬起身来,只觉身上骨骸,便如给人拆了一般的疼痛,便是挪动一步也痛入骨髓。那灵芝却不知跌落何处去了。
他缓缓活动手脚,好在骨头并未摔断。他仰头上望,只见这一片松林挺拔如戟,株株如铁线一般直刺苍穹,一眼望去,只见绝高之处才见树冠。心中一惊,暗道:“是了,这定是铁线松!”原来他幼时曾听人提起,说到群山之中若有绝深山谷,那谷底松树为了争抢阳光,便如铁线一般往上生长。因此他爬上那枯死松树之时,只见身旁一片葱绿,想不到身下便是悬崖。据说铁线松树脂极多,往往流满树干,那树干上便极是粘稠,若是飞鸟落脚其上,便再难脱身。他捡起一块石头,轻轻砸在身边一株松树之上,只听“噗”的一声,那石块砸中松树后并不跌落,竟然给树脂黏住了。
独孤踏雪心中悲苦,只是他已非未经事的懵懂少年,深知眼泪绝无用处,忽地想到:“师父曾说,凡入墨语宗之人,注定一生孤苦,想我大哥兰方九武功是极高的,自遇我以来,便身受重伤,如今孤卧悬崖,想来凶多吉少,难不成是我克了他?”心念及此,不由一声长叹,心中暗自盘算,如能生出此谷,待寻到了大师兄,那便找个无人之处隐居,好过害了旁人。捡了根树枝当做拐杖,扶了缓缓而行。走了十数步便见石壁,只见其上青苔遍生,绝无出路,他沿着石壁缓缓走动,只见各处俱是一般,想是树木遮蔽之下,这谷底绝无阳光,因而石壁上连藤蔓也无一根。
他缓缓而行,走了半个时辰,见石壁上挂着一条绳索,那绳索两侧石壁上有两排浅浅石孔,笔直向上,显是人工挖掘而成。只是那石孔已有大半为泥土塞满,上面生满青苔,想是多年无人用过了。独孤踏雪疾走两步,伸手去拉那绳索,不料那绳索已然朽坏,徒具其形。他一拉之下,那绳子竟然化作一团齑粉。独孤踏雪颓然坐倒,心中不禁绝望,忽觉背后墙壁上凹凸不平,他拨开身后杂草,只见那石壁上刻着两行字:一去十万里,十来九不还。家乡在何处,生度鬼门关。海逸真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