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于荣淑把我和仇松让进了屋。
“你妹妹回来了吗？”仇松有些生硬。
“嗯，回来了。”鲜于荣淑往卧室撇了一眼。
卧室的门开了，一个略微发福但不失苗条的女人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从屋子里走出来。
“他俩就是公安局的，这是我的妹妹。”鲜于荣淑指着我俩对鲜于贞淑说，然后又看了一眼鲜于贞淑。
站在窗台前的鲜于贞淑礼节地点了点头。吝啬了几天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鲜于贞淑身上，特意为她沐浴似的。
乳白色低领薄毛衣，苹果青休闲裤，青水挂面的长发，脉脉含情的双眼，面容白皙娇好，体态端庄。窗台上那盆尺八高的文竹把她衬托得文静高雅，一股夺人心魄的魅力弄得我有些紧张。看得出是个受过教育，有着厉练的职业女性。
仇松被吓着了的轻声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鲜于贞淑自然中夹着一丝羞涩：“到家才几个小时。”
“坐火车回来的？”仇松问。
鲜于贞淑点了点头。
“我和教导员去车站接你，怎么没见着。”
鲜于贞淑挪了一下身子，低声说：“我没那么重要。”
“黑灯瞎火还不是为了你的安全。”仇松说。
“是怕我和柳亦菲接头吧？”鲜于贞淑冷淡了一句。
“案子的事情你知道？”我惊愕着。
“姐姐和我说了。”
“那就好，你也坐，希望你能配合我们。”仇松指了一下饭桌旁的方橙。
鲜于贞淑趿拉双大耳朵白兔绒拖鞋，缓缓地从我俩面前走过，坐到了鲜于荣淑身旁。
“打电话和你联系总是关机，你姐姐说你电话丢了。”我问鲜于贞淑。
“去临海的那天晚上，上车时被人偷了。”
“去临海做什么？”我问。
“给买的房子交定金，顺便看看海鲜市场。”
“是坐火车回来的？”我问。
“从软卧候车室出来的。”
我很尴尬，和仇松美滋滋地寻找真、善、美呢？难怪扑了个空，警察当的。
“你和柳亦菲相继出走，请问他去哪里了？”
鲜于贞淑摇着头：“我也不知道。”
“薛书记办公室在你出走的那天晚上被盗，你送去的现金被全部盗走，我们找你了解一些情况，你知道些什么？又是怎么看的？”我问。
“给薛局长送钱除了我和姐姐还有外甥外，就是柳亦菲知道，你们办案的警察，难道不怀疑他？”
“我们掌握了很多疑点，既然你断言柳亦菲所为，应该有一定的根据。”我在试图让鲜于贞淑说得具体一些。
鲜于贞淑怅然地：“26万现金被盗，对我们姐俩来说是个不小的数目。我的姐姐很着急，你们要想真的破这个案子，那就不要浪费时间，赶快抓人好了。他的姐姐重病在身，想治病得有一笔钱，柳亦菲和他的姐姐突然出走，避开了你们的视线，这些还不说明问题？”
卧室的门开了，小胖墩跑了出来，一头扎进鲜于贞淑怀里。鲜于贞淑府下身，双手托起小胖墩的头，将粉红色的唇，轻轻地递到小胖墩的额头：“听话，和大姨进屋去玩儿。”鲜于贞淑把小胖墩推到鲜于荣淑面前。
鲜于荣淑站起身来：“你们唠，有啥说啥！”鲜于荣淑的眼神儿非常怪异地瞅了一眼鲜于贞淑，领着小胖墩离开了客厅。
“柳亦菲是你雇的人，他去了哪里应该和你打招呼。”仇松说。
“可他没打招呼。你们赶紧安排人抓他，这笔钱是他拿的。”鲜于贞淑表情冷漠，态度肯定。
“不瞒你说，我们已经安排了警力在追查柳亦菲，两天下来没有结果。现在想通过你，了解一下柳亦菲的具体情况。”
鲜于贞淑默然。
“请问，柳亦菲是怎么知道你们要给薛书记送钱？”仇松问鲜于贞淑。
“送钱的那天……。”鲜于贞淑断断续续着：
“16号下午3点多钟，薛局长打电话和我说：有一批苏联口岸的籽儿，应该能挣钱。让我准备30万。老实说，我对整松树籽儿不感兴趣了，去年赔了不说，价格一直抬不起来，精力放在了倒烟的买卖上。薛局长一口咬定能挣钱，弄得我很为难。难就难在手头的钱打不开点儿，烟店压了那么多货，还得给买的房子交钱。支支吾吾也就没答应。
薛局长有点儿惋惜：“我是和人家说小话扣下来的货，机会呀！白瞎了。”
对薛局长的失望有点儿不好意思。“薛局长，那就让姐姐整吧，外甥要结婚，手头还真缺钱。”
急忙给姐姐打电话说了情况。姐姐挺高兴：“整吧，准备张罗钱。”
17号下午，医院的大夫给老柳的姐姐从腹腔抽积水。我呢，在医院一直忙前忙后。
姐姐打来电话：“我这边只有20万，你能凑多少？”
“手头有6万，还差4万。”
“想办法再凑凑。”
“马上要去临海给买的房子交钱，和那边售楼处约好了。能凑多少就凑多少。
姐姐说：“炳植结婚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人家也是好心帮忙，别难为薛局长。”
老柳见我和姐姐争来争去的便问：“干啥还差4万？”
我说：“姐姐还要倒腾一把松树籽，钱不够，还差4万。”
老柳说：“去南州给姐姐看病时，你不是拿给我5万？没怎么花，我再凑凑。”
“那是救命钱，谁也不能动。”
“啥救命钱？都晚期了。”
“再缺钱也不能动给姐姐看病和去临海买房子的钱。今年松树籽儿行情不好，姐姐非要整，我也拦不住，有多少就算多少？”
“也好，前年都赔了，最好别整了。”
“做买卖赔挣很正常，全靠点子。本来我也不想让姐姐倒腾，这两年风险越来越大，再赔一把能掉进去。可姐姐非要整，也行！要不然总盯着我的钱，炳植结婚装潢房子没钱了还得和我要，那不是干往外拿。”
“你不是去临海？谁去整？”老柳问钱。
“薛局长联系的。”
“怎么又是他！离他远点！不整了！”老柳气得够呛。
“答应人家了，出尔反尔多不好。”
“有啥不好？你就听我一回，不整了。”
“我得听姐姐的，你也得听我的。姐姐帮我带孩子多不容易。再说了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她给我找的工作，怎么好回绝。”
“我是犟不过你！”老柳转身走出了病房。
鲜于贞淑和柳亦菲的特殊关系可以固定下来。她用柳亦菲的名字在烟草公司登记注册，她拿出5万元给柳亦菲的姐姐看病，她的生意打理又统统交给柳亦菲。那么她断定柳亦菲盗窃薛书记办公室的钱，用在给他姐姐看病应该成立。
“请你把给薛书记送钱的经过说一下。”
“我拿姐姐的存折从储蓄所里提出20万，挺费劲的，储蓄所没那么多钱，得提前预约，还是找主任特批的。剩下的6万元是我从农业银行取的。晚上姐姐让炳植陪我去的公安局。七点钟在薛书记办公室把钱交给了他，他回手把钱放进卷柜。我们仨一起出了他的办公室，他上楼开会，我和外甥下楼坐三轮车一起回到姐姐家，和孩子呆了一会儿，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去了洗浴大世界，半夜的车去了临海。”
“你在临海待了几天？”仇松问。
“满打满算待了3天，头一天去海边看房子，转来转去大半天儿，下午4点钟才定下来，交了50万首付。19号全天考察了鲜货市场，我寻思，搬到临海也不能闲着，想做海货批发生意。20号我在闹市区转了大半天儿，又选了一个门市房，交了10万定金。”
“这3天没和柳亦菲联系吗？希望你说实话。”
“我的手机丢了，再说了他还生我的气。我呢，在外头跑惯了，家里的事都是老柳撑着，用不着再去联系。”
“柳亦菲给他的姐姐治病需要钱，为啥不和你要，非要去盗窃？”
“也不怕你们笑话，他反对我和姐姐求薛局长整松树籽儿，也妒忌我和薛局长走的太近，至于他为啥不和我要钱？他这个人很自负。今年7月份他去南州看姐姐，拿给他的5万元，说啥也不要，还是在我生气的情况下才勉强收下的。再说了他知道我手头的钱要买房子，还有一部分钱兑换成美元存在银行，为了那点利息，轻而易举我是不动的。”
“就为这个去盗窃，能站得住脚吗？”
“你们抓他好了，我不是信口开河，真的想让你们马上抓到他，我要是知道他在哪儿，就让他去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知道他盗窃为什么不报案？如果包庇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鲜于贞淑轻言慢语：“出去这几天瞎忙活，坐车折腾得很累。出了软卧候车室，我就去了洗浴大世界。老板迟姐和我有深交，那个地方我常去，她就给我固定了一个房间。今天早上，我到服务台取钥匙，服务员说：
“款姐，老板说了，你要是来了一定让我们告诉她，说是有急事儿。”
“把钥匙给我，一会儿我去找迟姐。”
服务员把203房间的钥匙给了我。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翻来复去的闹心。穿上衣服想回姐姐家，一下子想起了迟姐有急事儿，用室内的电话给迟姐播了过去。
“死鬼！跑哪儿去野了？也不吱个声，我上你房间。”
迟姐披头散发地进了屋，一屁股坐到床上：
“前天下午接到一个电话，这个人说给你打电话打不通。让我转告你，他带着他的姐姐去外地看病了，帐目放在烟店床下石林牌香烟盒子里，让你务必亲自过目。不用问，准是你那个掌柜。撂下电话后弄得我迷迷登登，接着给你打了电话，可不，也是打不通。你个死鬼做啥大买卖了？你就嘚瑟吧！早晚野出事儿来。行了！我得上楼了睡个回龙觉。”
一身冷汗。老柳啊！老柳！你带着姐姐上哪儿去了？怎么也不和我商量一下？不是说了吗？等忙完这阵子带姐姐去大医院再检查一次，她才40多岁，不能不治，手里没钱的你，带着姐姐瞎折腾啥呀？
急忙赶到医院。护士说：3天前老柳的姐姐出院了。
火烧火燎地去了烟店。从床下拽出石林牌烟箱子，愣住了，一摞子钱，上面放着一张写给我的纸条。
贞淑：
我是不同意给那个人送钱，你还是去了。你不是说冷淡他，离他远点吗？你都没做到。送给他的那笔钱让我拿回来了。
实话告诉你，这笔钱根本就不是给你们整松树籽。我是你的雇工，也是你的奴隶，犟不过你，也改变不了你的主意。从中拿走了10万，剩下的留下了，本想全部席卷，思来想去还是没那么做，就是让你知道我是真心给姐姐看病，我不是贪婪那些钱的。10万元算是借你的，如果不够了再管你借。
认识你后一直听你的，现在的我是靠着你吃饭生活，待在一起的日子里很忠诚你。为你做了很多很多，甚至都犯法了。钱对你来说就那么着魔？还想往大了赚，啥时候是个头？我有点陪不起了。
你呀！有时候大大乎乎。前年倒腾松树籽不是赔钱了吗？你们都蒙在鼓里。这次的钱不能再往水坑里扔了。拿他这笔钱就是想让他吃个哑巴亏。没曾想，他们兴师动众地抓人了。如果被他们抓到就是盗窃犯，会判刑的，与其坐牢，不如一走了之。
姐姐的病已经相当严重，大夫说，肝脏失去了功能，已经不能造血了，癌细胞扩散到了全身，连骨头都是。姐弟俩从小相依为命，不能看着姐姐抱着能治好病的希望而不去治就离开人世，要不惜一切代价做最后努力。我走了，负罪的走了，往哪走？我也不知道。
贞淑，不要和那个人来往了，你有家，有儿子，应该尽妻子和母亲的责任。你说要带我远走高飞，往哪飞？能飞多远？
我想对你好，可好不起来。不想让你离开那个残破的没有生机的家，就像我不能离开姐姐一样，他们没了生机，可他们的脉搏还在跳动。我的命很苦也很硬，不想让你和我一起遭罪，我会克你的。
“看完信我哭了，要托付的人离开了我，而且负罪潜逃。老柳啊！老柳！以身试法，傻透腔了。毁了自己不说，也毁了我，我怀了你的孩子呀！
回到姐姐家，姐姐要给你们打电话，没让她打，我想静一下。说真的，如果你们不来，我也会去找你们。”
仇松抬起了左手把手腕转到我面前，提示我给秦局长打电话。
我点头的同时和鲜于贞淑说：
“鲜于贞淑，你和我们唠的这些很实在。谢谢你的配合，咱们唠到一块了，该给我俩倒杯水了。”
鲜于贞淑红着脸，欠起身子平和地：“嗯，给你们沏杯好茶。”
“局长，在局里吗？我和仇松想汇报一下昨天下午你交给我们俩的两个案子的查实情况。”
“儒明，出事了，不出所料。修庙的工地摔死人了，我在山上呢，汇报的事放在下午吧。
早晨政法委童书记通知我：下午2点，市领导要听昨天枪战的详情汇报。你俩查实的情况如何？要是有眉目，下午一块端出来，让他们听听不是更好？”
“局长，山上出人命了，下午的会能正常进行吗？”
“一个犯人，谁能在乎他。”
“局长，需不需要我们过去？”
“儒明，这是一起人为的事故。俩个在押嫌犯抬条石，别扭着干，没缓过来劲儿，从大雄宝殿的台阶上掉到6米深的沟里。400斤的花岗岩条石顶在了一个人的胸上，活活槌死了。胸腔都轧匾了，惨不能睹。另一个没啥事，等法医呢？工作干的太被动，雪上加霜，乱中添乱。
上边儿在电话里给我一顿剋：“公安！公安！让我不安！你们责不到位，履职不够！”让我追究管教的责任。还得怎么到位？不正常的东西哪有到位可谈。
儒明啊，下午的会让仇松也参加。早上我告诉陈维善了，让他准备好汇报内容，你们在忙什么？”
“局长，下午的会一定参加。我和仇松在和鲜于贞淑谈话，她是今天早上回来的，具体情况见面再汇报，行吗？”
“那就下午见。”秦局长挂断了电话。
接过鲜于贞淑递过来的香郁飘逸的茶杯，心情滋润了。
鲜于贞淑雇用柳亦菲5年有余？柳亦菲成了鲜于贞淑生意上内管？从鲜于贞淑凄怨的表情上看，她和柳亦菲之间是有着缠绵情感的。
柳亦菲盗窃29万元，自己留下的却是小数。他不是图财的人？他是个心中有着鲜于贞淑，同时也是妒忌鲜于贞淑和薛书记的不正常往来。在左右不了鲜于贞淑的情况下，用盗窃薛书记办公室的手段警告薛书记和鲜于贞淑，同时拿钱给姐姐看病，应该顺理成章。
虽说是在办案，想从办案中更多地了解鲜于贞淑和柳亦菲之间的东西，更想了解薛书记为人不知的事情。
喝了一口茶水，茗香从鼻中溢出后又淡淡地散去。然而，询问鲜于贞淑的兴致却没有散去。
“据我们了解，柳亦菲的姐姐叫柳亦芳，她的儿子在南州上大学，这些情况你知道吗？”
鲜于贞淑语言凄婉：“七月下旬吧，老柳和我说要去南州看姐姐。那阵子挺忙，我没同意。过了几天他又磨叽了，我有点儿不高兴。”
“姐姐病得挺重，想我了。”
“生意不做了，扔下不管了？”
“姐姐积劳成疾得的是肝癌。姐姐非要回老家，让我去接她。就我这么个弟弟，想我了我又不去，会加重病情的，不去于心不忍。等我回来加班加点地干还不行？”
“啥也别说了。去吧！给你拿5万，先在那边看看病，别着急往回折腾，钱不够了就吱声，再汇给你。”
“不行！不能要你的钱。”
“傻呀！分文不带的穷小子，姐姐会更上火的，啥时候了？还分你我。”
“他们在南州什么地方？”仇松问。
鲜于贞淑答：“就知道她儿子在南州铁道学院念书，去年考上的。”
“柳亦菲留下的那笔钱在什么地方？”仇松问。
鲜于贞淑神色凝重地站了起来：“在烟店的烟箱子里。”
仇松侧过头看了我一眼，我点了点头。
“请你和我们一起去一趟公安局，顺便把那笔钱起走。”
鲜于贞淑本能地后退一步，恳求着：“不去行吗？带我去公安局干啥？该说的都说了。”
“这不是你去不去的问题，这是办案需要。起脏款你得在场，不配合我们的工作，你要承担责任的。希望你不要有什么误解。”仇松劝着鲜于贞淑。
鲜于贞淑烦躁了：“我不去！钱都有了下落，要抓你们就去抓老柳，我又没去盗窃，我不去！”鲜于贞淑瞪了一眼仇松。
鲜于贞淑的不冷静让我很生气，还能任她使性子？
“喂，找一下小吴。”
“小吴，我是儒明。你去找许脉在办公室等我，一会儿有一个女的需要你们看管。”
鲜于贞淑一下子瘫在凳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鲜于荣淑从卧室里走出来，凄凄地央求：“不能把她带走，一个女人名声都完了，有事儿说事儿，我们姐俩听你们的。”
仇松说：“听我们就和我们走，你们不要误解，也不要失控。带她走是保护她，是出于好心，是要尽快澄清事实。冷静些，再执拗就采取强制措施了。告诉你们，警车来了，警笛一叫，人家更会笑话。”
鲜于荣淑双手合十，有气无力地：“好端端的一个人让你们给坑了。”
我的心很不是滋味，姐妹俩哭哭啼啼让人揪心。被盗的钱说是有了眉目，可没见到被盗的钱总是不托底。从办案的角度看，不排除鲜于贞淑包庇柳亦菲，也可能她在设局，拖延抓捕或者让我们放弃抓捕。鲜于贞淑有孕在身，柳亦菲能弃而逃之？如果柳亦菲知道我们通过鲜于贞淑在控制他，鲜于贞淑势必会有不测。职业使然，必须带走鲜于贞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