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出会议室的人都急匆匆地走了,回家心切不至于风火到相互之间不打招呼,只有参加酒事儿才如此心急火燎,去晚了不仅挨罚还要被贬。
我们仨跟着秦局长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大楼。
“跟你们出来像绑架了,也不张罗吃口饭。”秦局长开着玩笑。明显他是摆脱会议室里给他带来的郁闷。
“大局长,巴不得的事,走!大馆子。”陈维善底气十足。
秦局长手一挥:“吃大菜就算了,你们兜里瘪了巴叽的,找个小吃的地方。”
“也行,东街有个叫‘东边旯’的风味小吃。”仇松说。
“多别扭,老百姓叫‘滚边旯’,吃口饭挨着骂,犯不上。我说。
“相反,哪热闹上哪去,让老百姓看看我这个局长出来压面了。”
“我看行,大盘购物中心最热闹,5楼有快餐厅。”陈维善说。
大盘购物中心就像开了锅的大锅烩菜。啥玩意都有的地方,必然是熙熙攘攘,五花八门,杂乱无章。人们就像抢着大锅里的菜,下手晚了汤都喝不着似的。
秦局长侧了一下身:“大盘购物?连拿帯抢散盘子的感觉。”秦局长又后退一步,示意让我带路。
“局长,我们可是保镖,只能跟在你的身后。”
“我这个局长可不希望别人把我当有保镖的人来看,有保镖的人可是最危险的。”说着秦局长大步一迈,走在了头里。
咣!咣!咣!高音炮迸出的旋律狂妄浮燥,放任不羁,忘乎所以,令人心跳。秦局长紧张地回了一下头:
“儒明,听说这里绺窃挺多,别把我给掏了。”
“局长,你可真会开玩笑,手再长也不敢往大局长兜里伸。”
“我呀,来的时间短,整天不出门,也不乐意上电视,谁认得我老大贵姓?”
“放心!绺窃这帮玩意眼睛贼尖,一眼就能看出是不是警察。偷这个,扒那个,没听说警察让人偷过。”仇松说。
秦局长缓了一步与我同肩:“这里不是有咱们便衣吗?没见着谁和我们打招呼。”
“局长,和咱们打招呼不暴露身份了。”
“听说这里头压面的警察很是滋润,小偷养着他们?”秦局长问我。
“大局长,埋汰咱们警察的话太多了,局长要信这些,那我也不是好警察了。”
“是啊!可不能当愚弱的局长。”
七拐八绕地到了5楼,怎么一下子沉寂了,昏暗和萧瑟似乎四面埋伏。
“快餐在什么地方?”陈维善问楼梯口一个头发支棱入翘,手里夹着一支香烟,脸上刮了大白,披件大红羽绒服的中年女子。
“往前拐,还得上个楼梯。”女子像安全检查,不过不是金睛火眼,而是用媚眼逐一的把我们扫了一遍。
快餐厅的桌子摆得挺密集,吃饭的人则是稀稀拉拉,屋子里没有吊胃口的香味,倒有点像卖调味品屋子里的杂味。
“今天怎么了?平时客满为患的餐厅,怎么见着秦局长驾到都肃静回避了,也没鸣锣开道?”仇松开着玩笑。
秦局长摇着头:“你们刑警队的人脸熟,整天抓人,都把吃饭的人吓跑了。”
4个人围着方桌打麻将式的坐了下来。快餐快得不匀空儿,喘气的功夫,4碗冒着热气的排骨面摆上了桌。排骨被人啃过似的,黑巴出溜交叉地错落在乌了巴秃的面条上。色泽难看,味道还行,让我垂涎。
秦局长皱着眉:“看到这碗面就想吃点醋。”说完冷笑了一下。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我用筷子把面条上的排骨扒拉到桌子上,饥不择食地扑喽扑喽往嘴里划拉。
“小陈,下午的汇报没有水份吧!”秦局长问陈维善。
陈维善鼓着腮帮子:“局长,哪有什么水份?干货不少,只是不便说而已,材料整齐了,你都会吃惊。”
“还有新东西?”我问陈维善。
“教导员,案子已经涉及到了部门领导,看来不是我们的活,得往检察院交了。”
“是啊!涉及到领导的案子可不好搞,越搞越像走迷宫,不太好往外绕。”秦局长放下筷子,抹了一下嘴:“还有什么新鲜玩意?”
陈维善仰着脖子咽了一口面条:“会上没必要说,其实黑山猪已经供出了代副市长的一些事。”
“黑山猪是坐过大牢的人,那么痛快就吐了?”仇松激着陈维善,意思是别卖关子。
陈维善把最后一口面条吞了下去,深深地出了一口气:“黑山猪在96年就认识了时任永华乡党委书记代副市长。
那时永华乡要修一条宽5米,长18.7公里的水泥路。黑山猪主动上门供应山石,互利的买卖一拍即合。
黑山猪说:“只要包我的石头,挣了钱二一添作五。”
代书记当即应允:“有能力供应石料和山皮土,干脆修路的工程包给你得了。”
黑山猪乐不可支地:“那我可诚信地干了。乡政府有钱就预付点儿,没钱我自己垫上。”
4个月后,一条平坦的水泥路从永华乡一直延伸到市区。
11月末的一天,黑山猪拖着‘八字步’跟着代书记一行验收新修的水泥路。代书记得意忘形地把大家抛在后面,突出了自己的同时,大有此路我开,先走为快的派头。应该的,这条路是代书记跑断了腿,嚰破了嘴争取来的。
老百姓说:当官的可算干了一件正经事。有人提出把代书记修路的政绩刻在路碑上。
方便了老百姓的交通,也方便了代书记的晋升。先走为快的代书记在高坡上停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等着大家向他聚拢。
一个戴着黑边眼镜的瘦男躬着腰,擦着汗,气喘着,奉承着:“书记修的是‘样板路’,‘优质路’。说着停了下来,转过身摘掉眼镜,感叹着:“永华乡里尽朝晖。”
代书记不买帐:“熊样,溜须拍马都跟不上。”
黑边眼镜的瘦男没皮没脸:“不管怎么说,上市里走动走动畅通无阻,请示汇报个工作心里舒坦。”
代书记晃着头:“上边下来勒大脖子,微服民访也方便多了。”
这时,黑山猪凑到代书记身旁:“领导,总的看还行吧?”
没等代书记表态,黑边眼镜恬不知耻地:“光溜溜的大道,前程似锦的书记。”有种溜须拍马和你干,骨酥肉麻整死你的感觉。
代书记把黑山猪拽到一旁:“给你打款了,钱可是不咬手的。”
黑山猪喜上眉梢:“代书记,我这个人干别的不行,出力干活,鞍前马后你一百个放心。”
黑山猪识时务,拿到款后,不贪心地只要了12万。
代书记的心里早就把帐算得明明白白。每公里能挣2.5万,18.7公里可是近50万。黑山猪只要12万,大头给了我。算你小子聪明,这是先舍后得。
代书记拿到钱后的一个周末叫上了黑山猪。饭桌上的代书记来了个虚虚实实:
“你这个人是个实干家。你们修路的时候,忙里抽闲的我去你们那里转了几回,每次看到你都是水一把泥一把,这样的人搁谁都放心。把你当朋友了,勿需夸奖。你小子能干活也会办事,不仅懂规矩,还够交情。”
黑山猪咧着嘴:“嘿,嘿,说好的就得办好,交我这个朋友没错。”
“明年乡里的水利活包给你了,水利可是专款专用,你也不用垫支了。”代书记和黑山猪碰了杯。
两个臭味相投,开始同流合污。
代书记晋升房产局长后,黑山猪的买卖也就跟着做大了,政府开发的楼房全部用黑山猪石场的料。
这里有一个原则通天的问题。98年3月份代局长找黑山猪借钱说往省里送礼。
黑山猪说:“大哥,官运亨通了,钱包在了我身上。”一下子拿出50万。送礼没送礼现在没有实据,反正代局长摇身一变当上了分管市政的副市长。
代副市长为了刺激黑山猪继续为他攥钱,给他批了一块150亩的撂荒地:
“这块地早就有人盯上了,要干建材市场和物流,早晚不等,你就等着挣钱吧。”
黑山猪还说:“代副市长在邻县养了一个女人,给她买了楼,这个女的给他生了个儿子。”
“这些东西翔实吗?能站住脚?”秦局长低头自语。
“局长,黑山猪头脑清醒,狡猾阴险,他可不是竹简子倒豆子的人。他是我们让他头上铐着大灯泡,屁股坐着铁板橙憋出屎时说出来的。这么能耐那么能耐,关进去啥能耐也没了。至于有没有水分?我看有案可稽。”
“这小子干嘛出卖帮他的领导?埋汰领导对他有什么好处?”
“局长,突审黑山猪时我也想过,黑山猪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如果罪过一人揽,坐牢没人管。一五一十说,兴许他们会保我。”
正像黑山猪自己说的:“他们利用我,我就不能装熊。动刀动枪是给他们看的。不动枪,不动刀他们能吊我?不动枪,不动刀能保住山地?动刀动枪,我他妈才是个棍儿。现在看,人的肠子干出来了,你们饶不了我,土豹子那帮家伙也饶不了我,早就想好了,这一生只有蹲大牢才是安全的。
那几个当官的太黑太狠!从我身上没少整钱。进来了觉得他们可恨。他们保我,等于保自己,不保,他们也够戗。枪战可是大罪,没有这些当官的何苦逞能。保和不保已经不在乎了。这几年整的钱够老婆儿子用了。监狱里一待也好,在这个地方想学好已经不行了。”
“这些事真的抖落出来检察院能顶住?案子就怕涉及领导,唉!顺其自然。”秦局长沉吟着。
“着火了!你们还坐着不动,快算帐,16块。快点!”一个围着油渍麻哈围裙,头发蓬乱的女人慌张地催着我们。
“什么地方着火了?”我镇定着。
“快点拿钱!楼下着火了。”女人急得直跺脚。
顺手从兜里掏出20元拍在桌子上:“着火了,你也得逃命,快去吧!”
秦局长站了起来:“儒明,都别慌,你和仇松下去看看,怎么回事?这么巧让我们碰上了,赶快119。”
“局长,你待在这里别动,维善你要陪好局长。”拽着仇松往楼下跑去。
跑到二楼见一拔人往楼上跑,仇松喊到:“哪着火了?怎么还往上跑?别慌,注意安全!”
“他们说二楼有疏散通道,一楼大门挤得满满登登的。”人群里的一个人呼应着。
“好!都别慌,跟我来,我领你们去找疏散通道。”说着仇松向那拔人窜去。
一楼夜市大排挡里浓烟滚滚,叽哇乱叫地乱成一片。
大排档在主楼的右侧,是后接的举架有5米高框架式平房,为便于管理和大排档连为一体,出入为一个大门。
站在一楼的楼梯口吆喝着:“里面的人别慌,往这跑,听到我的声音了吗?往这跑!”大排挡屋子里排出了一股人流。
“别慌!大家千万别慌!相互照应点儿,相互拽一把往我这来。”
消防车呼啸着瘆人的声音后,一股股水柱交叉在大排挡的房顶上。很多人落汤鸡地从大盘购物中心里走了出来。
火势得到了控制。消防大队的吴大队长站在大排挡门口,用强光手电照着里面:“还有人吗?。”
“谢参谋!谢参谋!”吴大队喊着。
“到!大队长。”一个全副武装的消防兵立正在吴大队长面前。
“组织人员清查现场,查找生命迹象赶快救人。”吴大队长下着命令。
全副武装的人喊着:“救援队跟我来。”说着冲进大排挡屋子里。
秦局长和陈维善从楼上下来。见到我和吴大队长便问道:“什么原因造成的火灾?有没有伤亡?”
吴大队长给秦局长敬了个礼:“报告局长,火势得到控制,原因待查。从现场看,房顶的电线可能是灾源,人员伤亡未知,正在排查。”
“好!你们来的及时,减少了损失,发现伤亡的及时往医院送。儒明,电话120让他们的救护车到现场。”
正说着电视台的两名记者把秦局长拽到一边。一个披着长发,穿乳白色羽绒服的女记者自我介绍着:
“秦局长,我是电视台的经莹,占用你的时间了,就这起火灾情况要做个报导,请您介绍一个情况,可以吗?”说着话筒对准了秦局长的嘴。
秦局长防不胜防地:“你是堵我的嘴,让我说啥?”
“秦局长,您能够坐阵火灾现场,一线指挥能没什么说的?说一说,你的话有份量。”女记者鼓励着秦局长。
秦局长摆了一下手:“这样,我把消防大队的大队长叫来,让他介绍一下火灾情况。”
女记者点头:“可以。”
吴大队长拽了拽消防服的下摆,摘掉了帽子,规矩地站在了摄像机前。
“12月21日晚6时40分,119接到大盘购物中心的火灾报警。7分钟消防人员到位。
公安局秦局长亲临一线,组织指挥。由于施救及时,33分钟火情得到控制。刚才得到报告:有7人不同程度受伤,已经在第一时间送往市中心医院进行救治。
火灾现场为大盘购物中心大排挡。起火原因:初步认定大排挡棚顶电线短路所致。伤亡人员均为棚顶装饰材料脱落造成的,具体工作有待进一步深入。”
女记者转过身,给了秦局长一个浅笑:“秦局长,即然亲临现场,怎么也得说几句。”
秦局长回敬着浅笑。女记者朝摄像师打了个手势后,站在秦局长身旁,开始了字正腔圆:
“12.21火灾现场总指挥,公安局长秦民同志就火灾情况作重要讲话。”说着把话筒送到秦局长面前。
秦局长没顾得上什么摄像机,侧着身子,强做镇静地叹了一口气。女记者又一个浅笑,秦局长把女记者的浅笑收纳后,从容自若地:
今天晚上,大盘购物中心发生的火灾,是一起严重安全事故。火势虽被控制,但是火灾的真正原因尚未查清,损失程度尚未结果,有待进一步深入细致的工作。
人员密集的场所发生火灾,说到底就是人为的事故,是责任不明确,管理不到位,检查不及时,安防意思差,防范措施不利导致的结果。
管理混乱必有隐患,隐患不除,必有大祸。对这起火灾事故,我们要严查、彻查,对责任人要严肃处理。
就目前看各类火灾隐患很多,潜在的危险很大,为了确保安全,各部门各单位要做好日常的自查,职能部门要做好常态化检查和督导,要大力宣传安全防事故,强化市民安全防火意识和认知程度,做到未雨绸缪,防患未然,建立完善各项措施和制度。
两节在即,安全防事故是各项工作的重中之重,公安消防部门要用两周时间,进行安全隐患排查和治理,为全市人民过好两节创造良好的安全环境。……。”
我凑到秦局长身边,秦局长摇着头:“不习惯地露了一把小脸儿。”
“太像样了!绝好的现场安全教育。”
“儒明啊,这话我爱听,可心里不是滋味,哪是坐阵现场?咱们是来吃饭的,还一线指挥?差点火燎屁股。也不知道具体情况,空洞几句,交了个差,走个形式。”
“局长,你在现场就是一线坐镇,你没指挥,可你是局长,局长就是指挥官。局长坐在五楼就把大火压下去了,多厉害的指挥官!”
秦局长摇头:“小陈,你讲的话我更爱听。不过在五楼的时候挺害怕,后悔没和你们一起下楼,大火要是着上来,还大盘购物?不得崩盘跳楼,还坐镇指挥?不摔死也得磕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