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说青春之歌在新城已经不需要我们了?”秦大江在会议室听完了平邛的汇报后问到。不知为何,秦凛竟也参加了平邛和阮芊茵的工作汇报会,不过,他自走进会议室以来就一声不吭的坐到了会议室的一个角落,似乎只是充当一个旁听者的角色,虽然参会的另外三人并不如此认为。
“我的意思是我们公司和青春之歌的关系已经开始慢慢发生了转变。”平邛觉得有必要把话说得更严谨一些:“新城市场刚开始开发时,青春之歌几乎完全依赖于我们公司和长生制药所提供的药品才能维持药店的正常经营。但现在,即便没有我们两家供药,相信青春之歌也完全有能力生存下去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的事,毕竟段青春也有他自己的打算和发展规划,我们无法限制青春之歌不去销售其他药厂的药品。”秦大江说完看了秦凛一眼,不知秦凛对此做何感想。
“秦主任,我倒不是担心现在。毕竟目前看来,青春之歌在利润获取上对我们公司还存在着一定的依赖性,而且在新城市场尚未充分成长起来之前,段青春不至于做自毁长城的事。”平邛停顿了一下,见其他人没有接话的意思,才跟着说到:“但我担心这样下去,不出一年,我们和青春之歌的主被动关系将会彻底扭转,那时他已经未必需要我们,而缺乏新药上市的我们却已经离不开新城市场了。”
“而且……”平邛将下一句话紧接在了后面:“我怀疑段青春在跟我们展开合作之前,早就有了自己的打算。现在青春之歌在新城呈现出的态势,一点儿不像是在跟我们合作之后才逐步规划形成的。”
“哦?这话怎么说?”秦大江坐直了身子,晓有兴趣的问道。而阮芊茵手中做着会议记录的笔,却轻轻抖动了一下。
“从我们三家开始展开合作谈判到截止目前,算起来,总共也就半年的时间。青春之歌在这半年时间里在新城总共开出了15家店,如果算上已经开始装修的,则是22家,如果算上已经在进入谈判的店,青春之歌在新城平均每一周就有一家新店开业。”
“我研究过青春之歌以前在都市的发展节奏:在市场供不应求,成本相对较低,又有我们公司拳头产品鼎力支持的前提下,当初青春之歌的开店速度也只能达到目前它在新城开店速度的1/3。”平邛汇报的过程中,一次头也没低过,显然,这些情况都牢牢的被他记在了脑子里。
“而新城的市场我们都知道,根本不比以前的都市,成本也只高不低。在这种情况下,段青春没有理由冒着风险大肆开店。加之才短短半年时间,青春之歌在新城的上架产品总数就超过了700种,远比以前用三年时间才累积而起的300余种药品多出了足足一倍多。我猜,这些药品供应商,应该不会是段青春到新城开店之后才逐渐开发的吧?”平邛说完低头看了看笔记本,似乎在检查是否还有遗漏的地方。
“按你所说,我们姑且认为你的猜测是正确的,段青春这些年来一直在为新城的市场开发做准备,而我们刚好给了他机会,让他落地生根并成长了起来。那么,这对于我们来说,有什么厉害关系吗?或者换个说法,我们从中应该注意或能获得些什么?”秦大江心中对平邛的推断还是略有赞许的,只是不想在秦凛面前表现得太过明显,故而轻描淡写的将平邛的推测一笔带过。
“这次我们去新城,是因为段青春跟公司提出希望加大药品供应量以支撑新店拓展。昨天,段青春又一次特别在酒桌上跟我们说起,希望我们公司可以加大药品的供应量,你们不觉得这其中有问题吗?”平邛没有直接回答秦大江的问题,而是拿出了另一条线索。
“怎么讲?”秦大江隐隐感觉出了一点什么,但还不是很清晰。
“前一阵吃饭时闲聊,我听生产部的同事说我们原料的成本增加了很多。而同时,销售部的同事却又在抱怨药品出厂价又提了,越来越难卖,不知道这两个消息是否准确?”平邛知道自己说出这些小道消息未必合适,但为了能更准确的得出结论,不得不向秦大江求证消息的准确性。
“恩,有这种情况。”秦大江并未否认,事实上,这种半公开的事在公司是没办法保密的,整个公司就像一个大水缸,无论从哪里滴进了一滴墨水,整个公司都会很快知道。
“如此说来,我们因为成本的压力提升了药品出厂的价格,也就等于将我们的成本压力,部分转嫁给了渠道商,因此,渠道商的利润也会因此被压缩,对吧?”平邛抬头看着秦大江,他相信秦大江此刻应该明白自己所说的问题在哪儿了。
“你的意思是说在利润被压缩的情况下,段青春提出增加药品采购量是不合常理的?”秦大江显然听懂了平邛的意思。
“恩。青春之歌不是没有其他的药品卖,在我们产品利润降低的情况下,合理的做法应该是力推利润更高的药品,同时缩减我司药品的采购量,从而保证利润空间。何况,虽然段青春有意超量开店,提前占领市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也同时需要更多的药品,因为药品的需求量不会随着店铺的增加而增加,而是跟市场规模相匹配的。但段青春却反其道而行之,在市场需求尚未达到,成本增加利润降低的情况下,反而要求我司增加供货量,所以,我怀疑这其中另有蹊跷。”平邛表达完了自己的意见后,合上了笔记本。
“那你有什么建议吗?对于青春之歌要求我司增大供应量。”秦大江一边问着平邛一边看了秦凛一眼,但秦凛并未流露出任何表情。
“我个人建议在弄清楚这其中的蹊跷之前,保持原有的供应量不变。”既然秦大江问了出来,平邛也大胆说出了本不该由他来考虑的问题。
“为什么你会建议公司放弃提升销售额的机会?”秦大江突然尖锐的问到。
“按我们公司现在的原料和运输成本,我们新城药物的销售有利润吗?没有利润的销售就等于是在透支公司的潜在市场。如果不是对现金流有特别需求的话,这种状态是不可取的。”平邛平静的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同时也回答了秦大江的提问。
“恩,你的建议公司会考虑的。”秦大江说完看了阮芊茵一眼,问到:“小阮,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有。”阮芊茵干净利落的回答到。
“我有一个问题。”秦凛的声音突然从角落响了起来。另外三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的等着秦凛发问。
“你们这次去出差的目的是什么?”秦凛的语气跟外面的天气一样,有些冷。
“了解新店选址,为物流规划和优化做准备。”阮芊茵替平邛回答了问题,毕竟这次出差是她带队。
“那你们是不是应该把心思更多放在自己的本职工作上?”秦凛似乎对平邛带回来的额外收获并不买账。
三人听后都没有回话,秦大江虽然觉得秦凛这么说多少有点打击员工工作的积极性,但却不便当场反驳。而芊茵的职业素养早已让她学会了沉默与自我消化。平邛虽然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但他相信秦凛并不是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他之所以这么说一定有他的理由。
“就这样吧。散会。”秦凛也没有继续再说下去,起身第一个离开了会议室。
“你怎么看?”董事长办公室,秦凛和秦大江的对话。
“我觉得平邛确是可造之材,他之所以判断出现偏差,只是因为信息没有我们全面。”秦大江实事求是的说到,换了他自己,在信息跟平邛同处一个平台的情况下,未必会有平邛看得透彻。
“恩。那你对段青春怎么看?”秦凛接着问到。
“段青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毕竟他现在跟我们可以说是不分彼此,荣辱与共。”秦大江没想到秦凛居然还会对段青春起疑。
秦凛摇了摇头,说到:“在针对青春之歌而言,我们跟他确实是不分彼此。但针对生命药业而言,我们的生死又跟他又有什么关系?说不定,他还盼着我们将他带大后死掉呢?”
秦大江仔细想了想秦凛的话,才发现自己确实忽略了这个问题。生命药业预期持有青春之歌49%的股份,但青春之歌却并不是生命药业的股东,换句话说,只要青春之歌摆脱了业务上对生命药业的依赖,即使有一天生命药业破产了,也动摇不了青春之歌的根基。
“那我们怎么办?”秦大江对秦凛的心细如发不得不佩服。
“就像平邛所说的,没有利润的销售等于是在透支公司的潜在市场。如果不是对现金流有特别需求的话,这种状态是不可取的。”秦凛说完这句后突然叹了一口气,话锋急转而下:“但是,原料成本高涨,年底又到了还贷和公司成本支出的高峰季,我们公司现在对现金流确实有特别的需求啊。”
“那你的意思是增加供应量?”秦大江听懂了秦凛的意思,但还是向秦凛确认了一遍。
“恩。你通知周继平对接一下段青春吧,满足他的需求。另外,也催催周继平关于原料成本控制的事。”
“好。”秦大江点了点头,等着看秦凛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要吩咐。
“你是不是觉得我对平邛有些苛刻?”秦凛对秦大江再了解不过了,刚秦大江走进办公室时,秦凛就猜到了他的心思。
“我想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理由。”秦大江没有直接回答秦凛的话。
“恩。他还太年轻,步子踏得太大不是好事。多磨练磨练对他的成长有好处的。”秦凛说明了自己的理由,事实上他也确实没有针对平邛的意思。
“恩,知道了,还是你考虑的周到。”秦大江知道秦凛并非在刻意为难平邛后,松了一口气。
“没什么事就这样吧。”秦凛说完挥了挥手,表示想结束这次谈话。
“好。”秦大江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叔叔。”阮芊茵站在阳台上,拨通了梁德石的电话。
“芊茵啊,怎么今天想起给叔叔打电话了?”电话里传出梁德石厚重的声音。
“叔叔,我有些担心。”阮芊茵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是喜是忧。
“怎么了?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吗?”梁德石有些担心的问到,也不知道是担心芊茵还是担心他在生命药业布下的局。
“倒没发生什么大事。但平邛成长的速度有些出乎我们的意料了,昨天我们去新城出差……”阮芊茵一五一十的将两人前往新城出差以及回来后跟公司汇报的详情告诉了梁德石。
“你是说平邛已经开始怀疑段青春那边了?”梁德石有些惊讶的问到,但听语气却并不紧张。
“嗯。”阮芊茵肯定的点了点头,虽然梁德石无法看到。
“那秦凛怎么说?”梁德石似乎更关心秦凛对此事的反应。
“他没有表态。”阮芊茵来公司这么多年了,对其他人可以说多少还有些了解,但却从来都猜不透秦凛的心思。
“呵呵,这只老狐狸。”梁德石笑了笑,换了个话题接着说到:“我听你哥哥说,你对平邛似乎还不错,怎么,对他有好感?”
“啊?我没,没有。”阮芊茵不知为何梁德石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一时有些措不及防。
“呵呵,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没什么大不了的。”梁德石似乎猜透了阮芊茵的少女情怀,宽慰了一句后接着说到:“如果没有就算了,如果有的话,不妨试着多拉拢一下他。我对你的魅力可是信心十足哦。”
“我,我真的没有。”如果有人此刻看到阮芊茵的话,会奇怪这女孩儿怎么会满脸通红。
“呵呵呵呵,有还是没有那是你自己的事了,叔叔只是想告诉你,对于平邛,我们是要尽量争取的。至于新城那边,我会让你哥多注意一些的。好了,没有其他的事了吧?”梁德石看样子那边还有事,不准备跟芊茵再多说了。
“嗯,我知道了。没其他事了。”阮芊茵说完等梁德石挂了电话后,也收起了手机。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有些压抑,是因为叔叔说破了自己的少女情怀?还是因为叔叔似乎为了拉拢平邛而不惜将自己推出去?不得而知。不管怎么说,以后得把平邛盯紧一些了,别让他坏了叔叔的大事才行。
“平部长,您回来啦!您要的年会视频我给你拷到U盘放到您桌上了。”小谭见平邛出差回来,主动跟平邛汇报起工作。
“好的,谢谢。”平邛想起资料的事,迫不及待回到了办公室,关上门后,打开了电脑,插上U盘,从最早有记录的一期年会开始看起。
说是视频,其实大多是员工用手机或DV自己录的,并不专业,也不是特别清晰,整个画面都在抖动。平邛勉勉强强看了几年的,也就索然无味了。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发现,却也不是说没有一点收获,毕竟每一年的年会视频里都少不了几位公司的主角:董事长秦凛,董事长的老师、公司的首席技术官鲁庚龄教授,董事长办公室主任秦大江,以及每年都作为年会主持人出现的公司第一美女阮芊茵。另外,还有一副认识的面孔也常常出现在年会中,跟秦凛等人一同坐在主桌上,这人平邛刚到公司时也见过一次,正是都市食药监局分管新药研发的裘清风裘副局长。
从视频中看来,鲁庚龄教授是个很随和,不善言谈的慈祥老爷爷。随时都挂着一副满足的笑容,无论谁跟他打招呼,他都会回礼,典型的老一辈知识分子作风。也曾有几届年会大家硬推着他上台表演节目,虽然鲁教授看起来不太愿意,却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于是每次都是端着酒杯上台勉强唱上两句后就不好意思的嘻嘻哈哈走下来。
而秦凛对鲁庚龄也确实非常尊重,每次鲁教授表演节目,他都卖力的鼓着掌,每次鲁教授表演完下台时,秦凛都会亲自上前去搀扶。而鲁教授跟秦凛说话时,不管外界有多吵,秦凛总是低着头认真的听着。另外,从鲁教授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这个弟子也是非常满意的,说话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甚至有时还拍着秦凛的肩膀哈哈大笑。
反观视频中的裘清风,虽然只出现了几次,却每次都心事重重,跟年会的氛围格格不入,当然,出于身份的原因,公司也没人请他上台表演,只有秦凛偶尔跟他说上两句。大多时候他都一个人坐在那里静静的吃着饭或看着节目。
因为一直没找到什么关键的线索,看到后来,平邛反倒将大多数的注意力放到了星光闪烁的阮芊茵身上。阮芊茵在台上一改往常在公司中的严肃,配合着台下的欢呼声,一个活力四射,青春无限的女孩儿跃然而出。口齿伶俐,能歌善舞,天生就是一个主持人的料。再配合着那天使般的脸蛋和优美的身段,简直就像公司从外面请来的大明星,几乎每次她上台都会引起公司男员工们的全体疯狂。
说起来慢,随着时间的推移,平邛很快就看完了多数视频,只剩下最近几年的尚未观看了。他随手打开了六年前的年会视频,以快进的方式翻看着,看着看着,却发现了一些端倪:视频中主要摄录的人还是往年那些人,节目不同,但场面依然热闹,但在主桌就坐的鲁教授和秦凛却一改往年的亲密,几乎从头至尾没有发生任何交流,连敬酒时,两人的眼神也都尽量避免交汇,跟往年两人在视频中的表现形成了天壤之别。而当阮芊茵热情洋溢的来到桌前邀请鲁教授即兴上台表演时,他也一改往年的和蔼,目无表情的摇着手将阮芊茵冷漠的拒绝了。
平邛不知所谓的看完了这期视频,虽然心中存有疑问,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于是继续浏览了剩下几个视频。但从下一个视频开始,画面中就再没出现过鲁教授,平邛这才想起,五年前的年会时,鲁教授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
唏嘘一番后,平邛关掉了视频,拔出了U盘。看来,还得从其他地方找答案。平邛看了看时间,快下班了,今天还约了江寒露,可别让那妮子等久了,说起来才两天没见,平邛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