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演出团来到石柱峰据点。离据点还有一里路时,简易公路被截断了,车队只得停了下来。原来,头一天晚上,区小队悄悄在西陵咽喉地带安放了zha药,对这条公路实施了破击行动,山坡上滚落的大量石头泥土阻断了交通。鬼子只得抓来百姓清理路面。鼓动演出队到此只得下车,步行着攀上山头。
五岳大庙里,美缨子特意穿上邮递员的服装,把日本亲属的来信和慰问信分发给士兵。接到家中来信的士兵一个个高兴异常,打开信纸就大声读了起来。有的士兵盯着美缨子直到确信没有任何邮件了,这才散开去分享别人的喜悦。那个名叫小戈士兵收到了母亲的来信,悲喜交加地念了起来:“小戈,我的孩子,一走二年,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打完仗,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故乡!?你知道吗,叶子姑娘还在盼望着你早日回来呐。”看着这真挚的来信,小戈不禁泪流满面,许多兵士也流露出了悲戚之情。蚂蟥队长不高兴了,大声怒骂起来:“巴嘎,皇军的勇士流血不流泪,要回家,一定要立下战功,战功!明白吗。”
大殿戏台上,美缨子拍着手为她崇敬的日军士兵们,唱起了婉转悠扬的“樱花”,这歌声勾起了这群赳赳武夫的浓浓乡情,他们盘坐于地下,拍着手一起唱起这首久违的曲子。在美缨子欢快地“拉网渔歌”声中,演员们又节奏分明地表演起优美的舞蹈。此时,要不是那黄色的军服、刺眼的枪刺,这些闯进中国领土的侵略者倒好像成了一群海外观光客。
“报告队长,修路的百姓正在闹事。”一名士兵推开庙门,急促地向蚂蟥队长报告。
说也怪,随着那士兵的声音、一股旋风平地而生,呼的一声卷起两丈多高的风沙。那风沙急速地摇动着独腿从右边的台口扑上戏台,霎时,演出的服装、纸伞统统卷向空中,旋风忽大忽小把美缨子及演员卷动着,睁不开眼说不出话,一个个东倒西歪跌跌爬爬地滚下台来。再看那风呼呼旋转着被戏台后墙挡住了去路,猛一甩头又从左方台口扑下来,冲着台下的比壳团长、蚂蟥队长直卷过来。好啊,这场狂风好不厉害,上下翻腾、左盘右旋、肆意玩弄着手中的两个玩偶,猛地撒手一扔,呼的一声在大庙中间窜上天际,没了踪影。
蚂蟥队长灰头灰脑倒在地上,比壳团长失去了眼镜,瞎摸地喊叫起来:“啊,我这是在哪里呀,快来。救命啊!”一场突来的怪风把戏台上下刮了个狼藉不堪……这可真应了五岳大庙千古不变的忌规——唱戏演出必先祭台!
修路现场,李和川老人倒在地下、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和川老人是个手艺人,平时给乡亲们箍桶、编苇席、整皮毛,啥都干,颇有人缘。乡亲见他倒下急得喊了声:“不得了啦,要出人命啦”哗啦一声围了过来。监工的日伪军一看现场混乱,挥起皮鞭、举起枪托喊叫着驱开人群。那监工的日军曹长当众甩开大皮靴,狠劲踹起躺在地上的和川老人:“八嘎,良心大大的坏了。”修路的百姓又是一阵骚动。
没头没脑被一阵旋风耍弄了一番,蚂蟥队长气得来到现场,他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和川老人,再看看混乱的现场,那张灰脸急剧地抽动起来,阴险地命令道:“吆希,抬回据点治疗,你们都快快地修路,天黑前,所有的泥土石块统统清除,不然,统统的不准回家。”
和川老人是躺在床上被鬼子抓来的,任凭老人如何说自己有病,仍被这帮魔鬼驱赶到这里干起繁重的劳役,干着干着他脑门充血倒在地上。此时,他被两个鬼子拖到了大雄宝殿墙后,蚂蟥队长转身向跟随的监工曹长怒骂道:“抢修公路重要,懂吗!对这个支那人,这样不更省事!”他一挥手,两个士兵一挺刺刀冲向老人,和川老人惨叫声起双眼瞪出,一口鲜血喷向蚂蟥鬼子,头一歪气绝身亡。一旁悄悄观看的美缨子吓得闭上了眼睛。
鼓动演出队照例要听据点驻军的战斗故事,蚂蟥队长趾高气扬地来到黄梁坡上吹嘘道:“八路军,统统地不堪一击,被日本皇军打得不敢露面,请看,脚下的地洞,曾是八路逃跑的通道,他们再也不敢出现在这里了。”
“队长,八路长得什么样子?”美缨子好奇地问道。
“八路,八路是魔鬼,是不服从天皇教化的恶魔,藏在深山老林里面,统统是皇军的死对头!”蚂蟥队长正讲得起劲,只听“啪、啪”两声枪响,身边的鬼子曹长一声“唉吆”仰面跌倒,捂住胸口的双手慢慢撒开时,尸体上赫然出现两个血窟窿。
“土八路,又是土八路!”恼怒的蚂蟥队长把指挥刀一挥,命令士兵冲向前面的山头。慰问演出人员乱哄哄地退回据点,走在后面的美缨子看看那洞口,乘没人注意的空档一咬牙跳下去、钻了进去。
刚钻进洞里,美缨子感到眼睛适应不了,又怕被别人发现了,紧忙着爬行了十几米,感觉到洞稍大一些,这才弯腰站立起来。从背上的小包内掏出个手电筒打开,这才继续向前摸去。洞弯弯曲曲、上上下下、好长好长,坚硬的矿石碰得她身体生痛生痛的,好一会都没走到尽头,这是八路军活动的通道吗,怎么毫无动静呢?
前面出现了亮光,美缨子的心跳加速了,会不会一出去就……
黄梁上那两枪是区小队的张天玉、岳诚义打的,他们用打冷枪的办法已打死了七个伪军,三个鬼子了。此时看见敌人追了过来,急提起枪来顺着那沟坡窜将下去,等鬼子冲上山头时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两人躲过鬼子的追击直奔前岭而来。“咱们一块开的枪,也不知谁打死了鬼子。”说话的是岳玫的弟弟岳诚义,十五岁的他也效仿姐姐参加了抗日斗争。
“我敢肯定那小日本挨了两枪,要不怎一下就倒了呢。”天玉很有见地的说。
“哎,平时这鬼子都躲着不出来,今天咋都大大咧咧地到了黄梁上了,你说,有这机会,咱能不打吗。”
“我远远看啦,好像还有女人呢,也不知那小日本在搞啥花样,走快点,赶不上训练,小心队长批咱俩。”天玉一边说一边加快了步子。
快到村边,前方传来一阵狗吠声,听声音,撕咬得还挺厉害,别是和狼斗起来了吧。他二人疾步赶到抬眼看去,不禁大吃一惊,一个长发怪人和两条黄狗斗了起来,看那怪人手持树棍气喘吁吁,转脸看见他们,马上退到了身后的大树边。
这个长发怪人就是美缨子。刚才,她出洞后什么也没碰见,身上那身绿色服装被洞里的矿石磨衬的红红绿绿,长长的头发披散开了看着怪吓人似的。山下有个村庄,她想进去看看,没料想被两条大黄狗迎面拦住了去路。这狗从未没见过如此怪人,自然叫得非常厉害,轮番向美缨子发起扑斗。
岳诚义把两条狗呵斥到一边。天玉把枪一端,大喝一声:“干什么的?”
美缨子料想也跑不掉了,其实她也没准备跑,眼前大概就是八路军吧,两个年轻人穿着非常俭朴的衣服,脸上分明透露着稚嫩的神情,这哪像什么魔鬼呀。她把棍子一扔,说了一句生硬的中国话:“我是邮递员,要见你们的长官。”
天玉、岳诚义抓住一个日本女邮递员的消息很快报到了太岳区第四地委,地委书记李敏哲点名要交通局局长张天长带领一支武装分队,迅速把美缨子转移到蟒河来。
路上,天长用他仅会的那点日语和略懂点中国话的美缨子那呢丝路嘎(干什么?)反复比划交谈着,总算闹明白了这个日本女子的来意:她想看看八路军的根据地。
听了天长的汇报,地委决定美樱子的活动暂由交通局负责安排,同时向太岳总局迅速发出报告,请懂日语的黎玉桃前来助阵。另外获泽城的日寇肯定会到处寻找此人,分区部队立即加强对鬼子的警戒。
天长带着美缨子回到自己家中。
岳玫生了个胖小子,给儿子取名字时,天长说叫亮子好了,大家都盼望着早日打走鬼子,重返光明呢。这孩子刚满月,岳玫就把孩子交给小兰照看,自己天天来到分局和兰花分发文件报纸,回到家时高兴的逗逗孩子:“亮子,你知道啥时候天亮啊,鬼子赶走了,咱们就能回家看奶奶、看姥爷啦。”
兰花听见了,接口说道:“想家啦,前几天我回村,见到你婆婆了,老人家的身体可是一天不如一天呀,听说你生了,高兴得直念佛,念叨着啥时候能看到孙子就安心了,她还想和你到五岳庙还愿呢!。”
岳玫奇怪地问道“还什么愿呀?”
“这事你哪能知道啊,天长和你定亲时,我陪着你婆婆去过一趟五岳大庙,为你们两人的婚事许过愿的,当时我听她说啦,只要婚事平平安安、张家有了后代,还要来大庙还愿送谢礼的。”兰花这么一说,岳玫才明白过来,怪不得,自家小屋的墙洞里供着个神孩子,原来是婆婆请回来的。按规矩,自己有了孩子,就得把那个神孩子再披上红布,带上供品,恭送回五岳庙去的。可眼下鬼子盘踞在那里,真得要等到天亮了,打跑鬼子才行呢!
她俩正逗着亮子说话呢,天长带着美缨子进来了。他笑嘻嘻地说道:“两位女士同志,瞧我带来个啥人。不认识吧,我可郑重地告诉你们,这是一位日本姑娘!”听说眼前这着装古怪的女人竟然是个日本人,岳玫、兰花不由地大吃一惊。
天长一看又乐了:“同志们,别趔着大嘴不说话呀,她叫美缨子,是一名日本邮递员,论说起来和咱们还是同行呢!地委李书记讲了,接待日本邮递员的任务就交给咱交通局了,这可是个重要的政治任务,八路军不光要会打仗,还要会赢得人心,要像沁源的士兵觉醒联盟一样,让她为我们做工作。咋的,你们怕这个日本姑娘!”
“谁说怕来着,只是这日本话听不懂,我们咋管她,咋接待她呀!”兰花急的分辨说。
“你看看,这就是考验你们女人能耐的时候到了,这女人的事你们不唱主角,谁来唱。哎,关键是不要让她走丢啦。”天长转身又对美樱子比划上了:“你,就在这里哑丝姆(休息),明白,这两个朋友照顾你。”
美樱子懂了,向两位女朋友鞠起躬来:“吆希,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哎呀,这姑娘还挺有礼呐。就是不知心眼好不好!”她两人低头议论起来。
既然是组织安排的工作,特别是人不能丢了,只好无条件执行。岳玫想了想,这屋子是个里外间,就让美樱子睡在里面,她俩睡外屋,这样可以防止她逃跑。不过话说回来,真要让她跑,这大山深沟的,没有本地人带路肯定会被山鬼捏走了魂。听人说,也不知道是啥东西在作孽,被牵魂的女子往往会踩着云雾,逢山过山,逢沟过沟,飘的无影无踪,几天之后,四处寻找的人们才会在深沟里发现一具干瘪的女尸。前段时间,树皮沟的几个姑娘结伴上山,年龄最小的桃花姑娘走着走着竟然朝着深沟行去,同行的姐妹紧喊着拽住她,才停下了脚步。问她刚才怎回事,她说脚下的路越走越宽,前面有好多俊朗的小伙正在向她招手呢,你说怪不怪!听老人说:怪事的起因早了,前古时候,蟒河曾有一座金洞,引来了几十个南蛮子来此寻宝,结果是进入山中再未出来,变成了流落荒山的野魂散鬼,一到阴风下雨,专好勾引单身女子投身山谷野地。
美樱子放下自己的背包,看见岳玫正在给自己安排床铺,打起手势表示自己来做。岳玫一看明白了,就这一条被子和褥子,自己会干就动手吧。
她转身到院里取柴火准备做饭时,亮子哭闹起来,美樱子本能地想伸手去抱抱这孩子,岳玫看见了大喊一声:“别动!”急忙把孩子抱一边去了,还大声嚷嚷道:“你,啥都可以干,就是不许动我的儿子!”
兰花挑着水进来了,说:“岳玫,你在嚷嚷啥哪?”
“嫂子,这女人要动亮娃呢。”
美樱子脸上泛起了红色,她知道对方对自己心存戒意,干脆自己去院里抱起了木柴。她想用行动来证明自己仅是个平常的女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