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铁二嫂为了缓解尴尬,正在使劲夸赞书伢儿。
“书伢儿……小秀才……这才几天不见,怎么看着又长俊俏了些,我看啊,将来书伢儿肯定跟你父亲一样,长得英俊潇洒……“
“那铁二嫂打算什么时候带个姑娘家来,好给我家书伢儿谈谈婚事啊?“秀才微眯着眼,取笑铁二嫂道。
铁二嫂听了,脸上尴尬更甚,着急道:“青衫大人就别取笑我了,二嫂不都好多年没给大人你介绍姑娘家了嘛,早些年是二嫂不知好歹,胡乱点鸳鸯谱点到青衫大人头上,现在别提二嫂我多尴尬了……“
“哈哈……“
看着铁二嫂的着急样子,秀才和铁二哥都笑了,都没有说什么,倒是书伢儿撇了撇嘴。
“父亲,我才十二岁呢,你还是想想自己吧,铁二嫂,你这次来,不会又是想给我找个后妈吧?“
铁二嫂半蹲下来,揉着书伢儿的头,嘿嘿笑道:“哪能啊,青衫大人对杏小姐情深一片,二嫂早断了这份念头,倒是将来你长大了,要是看上哪家姑娘,二嫂到时候去给你说说。“
“哈哈……”
秀才与铁二哥朗声大笑,无奈的书伢儿叹息道:“你们这些大人,欺负我一个小孩有意思么?”
“此言差矣,俗话说,与人斗,其乐无穷也。”秀才晃着脑袋道,然后对着屋内大喊一声:“李婆,拿两个喝酒用的碗出来……”
“这是陈年老酒啊,真香……”秀才一手扯开一坛酒的封蜡,深吸了一口,顿时兴奋起来,像是屠夫肉案上眼红的苍蝇。
看见秀才一副酒鬼模样,书伢儿有些生气,哼声道:“哼,酒鬼一个,就知道喝酒,不理你了,我去山上找莫文剑叔叔去。”
“书伢儿,等会,铁二叔给你带了件礼物,诺,拿着。”
铁二哥从腰间摸出一个木玩偶,递向书伢儿,玩偶刻的是一名草帽蓑衣,持剑而立的剑客。
书伢儿接过木玩偶,把玩了一会,很合心意,越看越喜欢,连忙谢道:“谢谢铁二叔!铁二叔再见,我先走了……”边说边走,拿着木玩偶,背着剑,出了院子,朝着青埂山方向跑了出去。
书伢儿走后,铁二嫂知道自家男人跟秀才要谈事情,也识趣的跟着方才拿碗出来的李婆进屋去了。
院子里,只剩秀才和铁二哥,两人相对而坐,你一碗我一碗的喝着酒。
相较秀才,铁二哥喝酒更加豪气一些,一口就能饮干一碗酒,只是,铁二哥目光微闪,好几次欲言又止,没有了平日里豪迈的作风。
秀才见铁二哥一反常态的样子,想了想,说道:“铁二哥,我们两人相交多年,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你这般做派倒是见外了。”
铁二哥闻言,双眉微微靠拢,有些犹豫。
但铁二哥骨子里终究不是优柔寡断的人,给自己碗里倒满了一碗酒,仰头猛地一口饮干,些许酒液从口中溢出,顺流而下,铁二哥随手一抹,叹了口气。
旋即,铁二哥双眉一扬,洒然一笑道:“我倒不是见外,只是没想到我也会有这么一天,竟要为了几个破银两让秀才你见笑了。”
铁二哥又道:“我就直白说了,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铁二哥可是想把木器卖给莫总管?想卖个实诚的价?”秀才猜测道。
铁二哥咧嘴。
“不错,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自在,我正是为这件事而来。”
秀才稍作沉吟,皱眉不解道:“我有些不明白,我原以为铁二哥来我这来,是为了铁蛋在城里读书的花费犯愁,可我转念一想,以铁二哥的手艺,那城里的商队再怎么压价,学费也应该不足为虑才对……”
“是不足为虑。”铁二哥叹了口气,然后一拍桌子,狠狠瞪眼道:“可是!那混小子小小年纪,他就看上了城里的姑娘家!”
“啊?铁蛋今年未满十五吧?哈哈……”秀才先是一愣,然后拍着腿大笑起来。
“明白了明白了……这想取城里的姑娘家可没那么容易,光是在城里办置家业就得不少银两啊,难怪铁二哥如此发愁……算一算,刚好今天是莫文剑总管进村的日子,现在估计在青埂山后整顿商队呢,你刚才也听见了,书伢儿已经跑去见他了,不出意外的话,莫总管中午就会到村里来,到时候我跟他谈谈。”
“那就多谢青衫兄弟了。”铁二哥抱拳谢道。
秀才摆了摆手道:“铁二哥,你又见外了,以你的手艺,造出来的木器若是到城里去卖,价格不知道高出那些进村的奸商多少倍,卖给他们简直是暴殄天物。”
“青衫兄弟此言差矣。”铁二哥却是摇头,说道:“自古无商不奸,我猜想若不是莫总管跟你有旧,收购你铁器也不会给那么实诚的价,这次请你帮忙,事情能成自然好,若是不成,秀才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毕竟商人重利。“
秀才抓起酒坛,将两个酒碗倒满,举起自己的那碗,说道:“算了,不说这些破事,铁二哥,来,喝酒……”
……
青埂村坐落在青埂山的南面,处于背风坡,来自纳梁山脉的寒风被青埂山阻挡,几乎吹不进村里,所以秀才才能寒冬腊月还在院子里喝酒。
青埂山北面山脚下,有一条小河流淌而过,河上有一座桥,桥是座小桥,最多只能容许两人并肩通过,而马车无法通过。
故而,想进青埂村做买卖的商队到了这座桥,只能卸车下马,用马匹驮着货物进村交易。
此时,桥旁有一只商队正在休整,这里处于迎风坡,不时有寒风吹过,商队的伙计们冷得直哆嗦,只好躲在货车下面,三五成群的抱着团,喝酒取暖。
这些伙计生活苦惯了,喝的酒自然也不是什么好酒,他们手头也都不宽裕,没有闲钱买酒,喝的酒都是商会提供的又辣又烈的粗麦酒。
一名刚加入商队不久的年轻伙计,喝不惯粗麦酒,被辣得挤眉弄眼,好在一口酒下肚,身子暖和不少,倒也没白喝。
年轻伙计长舒一口气,闻着那股辛辣味,皱了皱眉,抱怨道:“也不知道莫总管在想什么,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杏花酒以外,还能做成什么买卖?要收购杏花酒也没必要腊月里来吧,莫总管真是糊涂。”
周遭的伙计们听了他的抱怨,脸上神色各异,不过或多或少都带着些笑意,不怀好意的笑意,带着些许缅怀的笑意。
一名平日里关系较好的伙计手臂搭在他肩上,嘿嘿笑道:“嘿嘿……你还小,所以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