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时间,转眼即逝,到了腊月节。
这天,自凌晨时分开始,村里的各户人家便开始杀鸡宰豚,家家后院猪嚎鸡叫,惨声此起彼伏,村里的人却是一个个带着喜气。青埂村自入冬开始一直冷冷清清,家家户户都在屋里藏着,今儿赶上节日,开门迎喜,终于是热闹了起来。
清晨,书伢儿急急忙忙跑到村里的肉铺店前,高高的肉案桌和一块灰色里杂染着些许暗红色的幕布挡住了视线,看不见人,只好扬声喊道:“王叔叔……在吗……我取猪肉来了……“
“来嘞……“幕布里传来声音。
不一会,一双大手拨开幕布,五大三粗的王屠夫走了出来,笑眯眯地将用一个秸秆绳系着的油纸包垂到书伢儿面前,朝气喘兮兮的书伢儿道:“书伢儿,什么时候这么着急啊,喘成这样……“
“下次再说,我得赶紧回去了,王叔叔再见……“
书伢儿接过油纸包,抱在怀里,又是急忙朝着村口方向跑了起来。
一路上,书伢儿边跑边喘气,目光扫过那些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孩童,停留在他们身上挂着的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上,不时咧嘴傻笑几声,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很快,书伢儿就跑到了村口那熟悉的院子里,一进院,看都没看树下坐着喝酒的秀才一眼,抱着油纸包径直冲进了屋内。
秀才一杯酒还没喝完,书伢儿又从屋内冲了出来,对着秀才傻笑,对额头上沁出的汗滴不管不顾,小手悄然摸向石桌。
石桌上,除了有酒杯酒壶,还搁着一口剑,一口长约三尺,用油布条紧紧包住剑身的剑。
秀才一巴掌拍在一只正伸向那口剑的手上,书伢儿手一疼,把手缩了回去。
“猴急什么,坐下!“秀才瞪着眼,把书伢儿按到石凳上,斥责道:”这剑还能飞了去?“
“呵呵呵……“书伢儿看着秀才傻笑不语,用衣袖胡乱抹干脸上的汗滴后,双手垂在腿上,正襟危坐,一边平息着粗重的呼吸,一边盯着石桌的那口剑。
等到书伢儿气息恢复平缓,秀才拿起石桌上的剑,走向院子里的一块空地,熟练地右手握剑,负于身后,对紧跟而来的书伢儿道:“站直!“
书伢儿赶紧垂手绷腿,挺胸抬头,秀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左手握拳搁在唇前,轻咳一声道:“我儿既然立志修行,以求仗剑走江湖,侠义行天下,为父不拦你,现在,为父便为你取名授剑。“
“是,父亲。“书伢儿神色不变地应道。
“好!为父自幼无父无母,当年拜师入学那一日,为父的老师替我取名时做了一首诗,咏诗取名,今儿,我也赋诗一首。“
说完,秀才晃着脑袋吟了一首“诗“:青埂山下暗尘绝,书生打铁不修仙。庭院饮酒自逍遥,篱笆无朋人无乡。
“我儿名字就叫无乡吧,为父复姓闻人,我儿自然得随为父姓氏,闻人无乡,嗯……这名字着实不错,听着就有几分修士浪迹天涯的味道……“
“啊?”书伢儿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着,神情古怪,似意外?似不解中夹杂着惊愕?
无乡这个名字俗到不行,原来父亲复姓闻人啊,这姓氏倒是不错,不过怎么有点熟悉?还有,父亲吟的不是诗吧?既然不工整也不对仗,连诗最基本的要求都达不到,替我起名也起得太随意了吧!
书伢儿脑海里浮现许多诸如此类的念头,当然,他不敢说出来,心里想着,为了那口剑就忍了吧。
“着实不错,多谢父亲赐名。”书伢儿心里百般不愿,脸上却是不露痕迹,点头应道。
“好!我儿接剑!“
只见秀才握着剑身的右手屈指一弹,两条油布条应声而落,紧接着秀才右臂一旋,系于剑尖的油布条从秀才身后飘起,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螺旋,握着剑身的手掌向上滑动,滑至剑柄,顺势拉住系于剑柄处的油布条,此时,剑身刚好贴在书伢儿背上,秀才膝盖微屈,左手撩起系于剑尖的油布条,双手合拢,迅速一扯拉紧,缠绕打结,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父亲好生厉害!“书伢儿看着父亲一番动作,发自内心感叹道。
秀才得意道:“那是自然,为父虽未修行,但好歹当年也是学过些许武艺的,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听着父亲语气,书伢儿总觉得又是一套说词,虽然对秀才的话表示怀疑,可此刻一心沉浸在欣喜之中,平日里又与父亲争执惯了,一时没管住嘴,轻声嘀咕了出来:”哼,谁知道真假,说不准又是骗人的……“
村口荒凉无人踪,院子空旷安静,书伢儿的嘀咕自然是一字不漏被秀才听见。
“你说什么?剑刚到手,还没捂热呢,你胆子就肥了是吧?“秀才冷着脸道。
书伢儿连忙摆手,干笑道:“父亲,我哪敢啊,呵呵呵……“
这时,院子外面传来声音。
“书伢儿……什么事情让你笑得这么开心啊……“
院门口,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应声踏入院里。
院里父子两人回身望去,只见一名男子,虽是一身粗布麻衣,衣裳上还附着些木屑,但胜在眉宽目秀,踏步而来,带着那么几分出尘的味道,身后跟着一名手提两坛酒的妇人,妇人一直低着头,紧跟着男子,像是有些不敢见人。
“铁二叔铁二嫂,是你们啊!“书伢儿惊喜道,急忙上前迎接。
铁二哥一进院,便对着秀才抱拳行礼,大声笑道:“小民久仰青衫大人风采,今日佳节,特携内人,带着美酒前来拜访,哈哈……“
秀才没料到豪放不羁的铁二哥会给自己来这一套,顿时愣住了,有些哭笑不得,随即笑道:“铁二哥,你这不是在取笑我嘛,哈哈……“
“铁二叔,别干站着,走走走,咱们坐下再说。“
书伢儿将铁二哥拉倒树下,秀才也跟着走到树下坐在石凳上。
铁二哥一坐下,躲在在铁二哥身后的铁二嫂无处可躲,只好一脸尴尬地提起手中的两坛酒,放在石桌上,说道:“这是二哥送给青衫大人的,这酒是自家酿了许多年的老酒,味道好着呢。“
秀才虽然在青埂村住了十几年,朋友倒是少得可怜,只有一个,那就是铁二哥。
说起来,秀才跟铁二哥性情倒是有几分相似,骨子里都是不谙世事,性情洒脱的人,生性潇洒的两个人交往起来,自然不会理会那些繁文缛节的。
可铁二哥夫妻两一进门,就是一口一个“青衫大人“,秀才转念一想,便猜出了几分铁二哥的来意,想必是有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