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童没怎么歇,一气儿喝掉了五六瓶啤酒,空酒瓶摆在脚边,不时被踢得噼哩咣铛响。
“兄弟,如果说啊,我那些在机关上班的同学都有这些个误解,你想哪,企业的工人、摆摊的小贩、各个单位的头头脑脑,谁还会关心,去关心……距他们那老远的国家安全,我们又有什么理由…..理由,苛…..苛……求人家理解呢?”
吴童舌头开始打结,颤着手又倒空了一瓶啤酒。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林建,神情很哀伤,哀伤得使林建有些心疼。
“哥们…..哥们,我们都希望自己能忠…..忠于使命,无愧自己的事业。对……对不对?”
林建专注地望他,点点头。
吴童打了个酒嗝,头开始不自觉耷拉下来:“但……但是,我们付出这么多,谁理解呢……******,谁又愿理解呢?”
这句话很低沉,低沉地好像从他胸腔的最深处传出来。
吴童看着林建,似乎等待他的回答……
“有!”一直沉默的林建突然说。
“我理解,我理解你!”林建语气坚决。
吴童有些愕然,黑红的脸似笑非笑:“你?”
林建很认真:“你我都彼此理解,咱自己心里有数,咱干的这份差事是有意义的!”
吴童愣了一下,有些迷糊地瞅了林建一眼,又抄起啤酒杯,咕嘟咕嘟地喝掉。
半晌,吴童突然咧嘴一笑,似醉非醉的样子:“彼此理解?你不才说,局里头都…..都不理解你吗?”
林建的心猛地一沉,恍如瞬间跌入谷底,颓坐到座位上。
林建不知该怎样接下去,只能咕嘟咕嘟地大口喝掉面前的啤酒。
吴童的眼神迷离,越过饭店内悬挂的一盏盏灯笼,透过宽大的窗户,直直地停滞在远方的天空,那里依稀几点星星若隐若现,黯然无光……
林建烦闷至极,将手里餐巾纸揉成一团,狠狠甩向了门口。
吴童转回脸,脸上肃严像是突然酒醒,一字一顿地说:“兄弟,你这个案子……我也劝你啊,别较真,路很长的,背着包袱上路是不会走远的。”
林建微微点头,看着吴童,心道你何尝丢掉了自己的包袱了呢?但林建很受震撼,依稀里有种感觉,今晚上吴童一反常态,话很多,不仅仅悲怆,似乎还有别的意味,只是杂乱无章,像是有感而发,却又没有清晰的主题。
不知是酒精的缘故,还是积存已久的疲乏开始作乱,林建的脑子开始迟钝了。他无法准确地读懂吴童的意思,但片言只语里流露出的那股忧伤,让林建发现,在吴童心灵深处也许还隐藏着其他的故事。
林建一直很敬重吴童。吴童从沈阳一所著名的警察学院毕业,都说是同期的佼佼者,听处里老同志讲吴童刚来时,意气风发,有傲气,但真的很能干,破获了很多起重大间谍案件,算是个出类拔萃的侦查员,才27、8岁就解决了正科级实职,干上侦查处机动大队长。他有能力是无庸置疑的,但局里很多同事却不认同,因为侦查工作不能靠单打独斗,更多还需要信任和配合,吴童雄心勃勃,桀骜不驯,似乎永远不屑于和其他人合作。后来,有过几次提拔的机会,但始终没能再迈上一个台阶。慢慢的,他变得孤僻,变得沉默。现在的他既冷漠又深沉,甚至这两年来,连林建都觉得看不懂他了。
不管怎样,吴童最后的话的确给了林建很大触动。
是啊,就这个案子而言,才刚刚迈开第一步,甚至还不到一步,自己不该过早地背起包袱。心中的疑惑可以暂且放开,扎扎实实做好手头事,也许很多疑团都会一丝一毫地解开。
这一晚,林建睡得很沉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