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晚上10点多钟了，林建下午下的飞机，接着就开会研究，再加上出国几天来一直奔波劳顿，身体很疲惫，但睡意却没一丁点儿。
会上的讨论仍纠葛脑海，既然石处长、许处长对自己的想法并不感兴趣，甚至有意压制，又让自己参加案件调查干吗？
他越发不解，越发的郁闷，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袭上心头。
宿舍房间里，林建独自呆坐。
床头是自己准备送给吴童儿子的一把雕花的锡柄拨浪鼓，还有一个印有仕女击鼓图案的真皮小手袋，是准备送给吴童妻子的。他想都没想就拨了吴童的手机。
“林建？”吴童很快接了电话。
“先前打给你，手机关机。”
吴童的关心让林建很感动。
“出来坐坐？”吴童又关切地问。
林建唔了一声。
吴童稍稍沉吟，说：“吃烧烤？”
林建笑起来，说还是你了解我，在下正有此意。
晚间刚下过一阵小雨，穿短袖衬衣已能感到阵阵秋寒，天气转凉，行人的步履也都显得急匆匆。小吃街上的烧烤摊仍很多，只是摆放在外面的桌凳明显的少了，稀稀落落的客人三五成群地聚拢在店内的几个角落的位置。
红通通的龙虾、黄澄澄的水煮花生、煮毛豆，烤得渍油的肉串、鱿鱼、红腰、鸡翅尖等杂乱地陈放在桌子上，客人们一边纵谈阔论，一边跳动着灵巧的手指，剥食着它们。越堆越高的虾壳、鸡骨、细铁棍儿和横七竖八的空酒瓶，足以展示这个虽经秋风扫荡，却依然烟火升腾，兴隆不减夏日的烧烤产业是多么得令人眷顾。
烤炉里缭绕的烟火，在造成炭灰四散、熏呛路人的同时，又满足了多少食客慷慨的肚腹，吃者的津津乐道和行人的掩鼻皱眉，多么贴切地反映出同样的事物，人们从不同的角度看过去，得出的结论是如此惊人的差异！
林建注视着炉子里通红的火炭，恍然有所感悟。
吴童简简单单地点了几碟花生、毛豆、烤鸡翅中、肉串，这几样是两人常吃的，当然并不丰盛，就是图那个感觉。
服务员正问林建喝什么啤酒，冰镇的还是常温的。
林建心不在焉，回答说就要冰镇的吧。
吴童愣了愣，说你小子，火力太壮了吧，大凉天的喝什么冰镇的。
林建坚持要冰镇的。
吴童皱眉摇摇头，但还是给他要了。
吴童为林建启开瓶盖，看他还在那出神，就问：“怎么，还想那事？”
林建点头，沉默不语。
吴童边开着自己那瓶酒，边说：“这种事少见，谁碰上算谁倒霉。”
吴童正准备给林建倒酒，看他早已满上了，仰着脖子，咕嘟一口干了。
吴童说串还没上哪，急啥？
林建眼神游离，恍如未闻。
吴童笑：“悠着点，借酒消愁愁更愁。”
林建勉强咧嘴，也笑说：“我没啥愁的，又没有老婆下岗、孩子闯祸，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吴童横了林建一眼，道少扯淡！
又给林建倒了一杯，问会上怎么定的，要挨处分么？
林建摇头：“这个倒还没研究，只说要深刻检讨。”
“不过，说老实话，我倒不怕什么处分，就觉得心里头堵得慌…..”林建慢慢转着酒杯，眉头不觉紧锁起来。
服务员拿来一碟烤肉串，滋滋冒油，香气顿时溢满座间。吴童拿起一串递给林建，叱道没出息，堵个屁啊。
林建只顾低头沉思，没接。吴童用力将铁仟子扎进他面前的木桌上。
林建半晌才抬起脸，情绪低落，说：“在会上，我谈了点想法，可他们根本听不进去。”
“既然不相信我，干嘛又要我参加调查？”林建不禁苦恼，用力捻动着面前串着烤肉的铁仟子。
“想法？”吴童低哼一声。
“你的想法有领导的看法大吗？”吴童大口嚼着肉串，腮帮鼓动，嘴里咯吱咯吱作响，说话声音含糊不清。
林建皱眉，低声说其实，我完全是为了工作，可我觉得他们根本就不理解。
吴童抬手，指了指林建说：“你就是太较真”。
“林建，我跟你说，我从刑警学院毕业到现在，都干了十六个年头的反间谍侦查了，我翻过的坎比你走路都多。”吴童挽起袖子，仰脖干掉一大杯啤酒，话明显多了起来。
林建叹口气，喝了一大口啤酒，一只手仍不停捻着铁仟子，没吭声。
吴童眉角一挑，低斥叹气有屁用？
他用手指头轻轻地弹动着木桌边，好像也陷入思考。
过了好一会，吴童居然也叹了口气，声音很低缓：“干咱们这一行啊，能有多少人理解？我同学还问我，你们国安局都在干嘛呀？现在还有间谍吗？现在不是太平盛世吗？还有危害国家安全的人吗？”
吴童情绪有些激动了，语速也不同寻常地快起来。
“于是哪，我一次次跟他们解释，但是他们笑我太较真，笑我太沉重，说什么朗朗乾坤，及时行乐呗，只要自己生活好啦，宏大的国家安全跟一小百姓有啥关联？”
吴童环顾周围，低声说：“看，看，这是一个物欲横流的社会，有一夜暴富的，还有一步登天的，就连这几个过来吃串的，也都开着奔驰、宝马、奥迪，我们哪，每天开个破桑塔纳，到处查案子，看人甩脸子，听人瞎白话。我们这帮背负着国家使命的人，未免活得太沉重啦，就像一帮子抬轿的，用血肉之躯扛起国家安全这个大轿子，还不让叫苦，不能喊累。所以，后来我再也不说了，不说了……”
吴童声音喃喃，像是自语。
林建轻轻地拍了他的手背一下，轻声说吴哥，小声点，旁边人多呢。
吴童眼神迷离，也轻轻按住自己的杯子，嘘声道你放心，我有数，没喝多呢。
林建看着面前的吴童，心绪越发复杂，他知道吴童是个心性很深的人，很难轻易坦露自己的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