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法罕城是一个风光奇诡艳丽的城市,北面是阿莫斯海与圣伦劳斯平原,南面是托普卡孛海,通过曼陀罗海峡、扎克诺卡尔海连通内外海,奇绝的是这里同样群山缭绕、纵深险峻。这种独特的风光让这里既有深山风貌,也有海上风光,湿润的海洋气候更让它竣然四季如春。
这个深红公国的首都与远在大陆之西的日耳斯曼帝国提图斯领的伊斯坦布尔城有着近似的面貌,却比伊斯坦布尔城更显得柔婉。而在曼陀罗海峡北段,与伊斯坦布尔一样,这里也有一个惊艳时间的浮冰峡湾。
站在城市最高的建筑——法老螺旋塔的俯瞰之厅中,透过巨大玻璃窗就可看到仿若便在脚下缓缓流淌的浮冰峡湾。那阳光下闪耀的浮光跃金跳入视线,浮动的冰块,流淌的碧蓝海水,冰蓝与金芒统统沉凝在水面上反射在各个地方,如此风光美轮美奂。
伊斯法罕城内星罗棋布着大大小小的建筑,俯瞰之厅则位于城市最高的法老螺旋塔顶层第二平层,海拔四百三十米,上面还有一个螺旋尖顶不断向四面八方喷涌出紫金色符号,构成绚烂的光带,围着尖塔不断飞舞。
俯瞰之厅的窗户前,站着一个身着宽袍广袖的老人,无论体型与面容,都与人类很像,但骨架粗大,身后还有一条裹着紫色鳞甲的尾巴,线型优雅美丽。
这是深红公国与伊斯法罕城的最高统治者——法罗·迪恩塞克,作为一个半兽人,他是惊艳帕加兰大陆的奇迹。在人类的地盘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个由异族一手创立与兴盛的自由国度。
古铜色的肤色不掩他脸上的威严,右边脸颊至下巴位置,有一个黑色的“奴”字刺青,表明法罗·迪恩塞克曾作为人类社会最底层的奴隶而生存,这个刺青如有生命般,不断在提醒世人何谓奇迹。而对于法罗·迪恩塞克而言,他曾坦言,这个刺青是他生命的灯塔。
法罗·迪恩塞克外表体貌看起来年近古稀,但负手站立之间渊渟岳峙,双目开阖间更早已养成了上位者生杀予夺的恐怖威势,不过,眼神内里却多是温润如水。这个老人在经历了一个世纪风刀血雨沉浮起折后,内心早已明润如湖,有了超越生命的魅力。
俯瞰之厅内空间巨大,无数闪耀符文在房间里飞舞,运行轨迹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合星辰运转规律。在这个老人面前,十米高的玻璃幕墙完全透明,变成了一幕景墙,让他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
这里是建筑在帕加兰大陆东部偏南的奇迹城市,老人所立足的地方又是这座城市的制高点,站在这里放眼望去,远方的地平线已略微呈现弧形,远天相接,大海清澈高远雄浑壮阔,蓬莱岛链则星罗棋布如同华衣上数块小小翡翠。
但老人的目光并不在此,面前这幕景墙上的景象只是此刻伊斯法罕城内最平常不过的生活琐事。几个顽皮孩童在街道角落里追逐,互相端着水枪扫射;马路上有人掉了个钱袋子,钱袋子被人捡了不还,双方正在推攘扯皮;黑市里各种小摊买卖着各类货物,有时候会发生口角与打杀,然后被巡城军迅速分开或者逮捕。
这些都是琐事,但老人却看得津津有味,嘴角甚至不时浮现笑容。
俯瞰之厅的深处闪过一道光芒,一个年轻人的身影在光芒中闪现。他的身躯高大魁梧,大步奔行,战靴与全金属的地面撞击着,溅起大蓬火花。
他那沉重的步伐每一步落下,都让整个大厅微微颤抖。在那雄健的身躯内,澎湃的力量根本无法压抑,丝丝散溢出来,化成闪电抑或是深黑色的小风暴,又在沉重盔甲上撞得粉碎,而甲面在这样狂野的能量冲击下却如水过无痕。
年轻人冲到老人身后,单膝跪下,还没说话就听老人笑着问了一句:“回来啦。”
这一句话如有化冰之力,年轻人原本肃杀而威严的神情顿时一松,咧嘴一笑,说:“嗯,回来了!”
“你啊,该收收性子了。”老人转过身,身后那一面幕墙却依然在运转。
年轻人啪啦起身,瞧了一眼老人身后,顿时嘴角一垮,郁闷的嘟囔着说:“法罗爷爷,您可真会享受,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看这些没用的东西!”
法罗·迪恩塞克摇摇头,笑而不语。年轻人却是耐不住了,嘿嘿一笑就道:“哈哈法罗爷爷我抢了一个半位面!您猜猜看,我在那里找到了什么!”
年轻人阿穆尔·伊本·阿斯不等老人回答就急急取出了东西,身侧一个光影如水流般淌过,依稀散逸出位面的气息,一闪即逝,而阿穆尔手中已经多了一株茎叶莹莹如玉的小树,树叶脉络流淌银沙,树根还带着墨般的土壤。
这一下老人动容些许,但并无多大意外。面对如此至宝,老人也根本不存于心。或许到了这个他这个年纪,有他这一生风波奇诡诸般经历,就算是整个世界都可以给他,他也未必会心动了。
阿穆尔期待的夸奖又落空了,他恨恨一抓头,原地转了两步,到底忍不住:“法罗爷爷,唉您就不能表示一下惊讶吗!这可是种星之树啊!种星之树!可以为位面凝练本源提供能量的种星之树啊!”
“阿穆尔!闭嘴!混小子是不长记性是吗!又在别人面前展露你的私属位面!跟你讲过多少次了,这有多危险你是不清楚吗!”
老人恨铁不成钢,抬脚一踹,被年轻人一把躲过去,一大一小于是眼瞪眼,阿穆尔拼了命地炫耀手中的位面至宝,又讲起这半年位面征战血火硝烟,说到激动处,手舞足蹈,过了那么一会,才猛然一顿。
他咽了口口水,才想起此行可不光是要跟老人炫耀位面征战史,当即便收敛起嘻哈无赖相,正色道:“对啦,海伦刚才要跟您请示这一届学院毕业大典的事来着,问您是否参加大典。”
老人脸色被阿穆尔气得臭臭的,臭着脸色甩出一句:“参加个屁!你个不省心的小子又调戏海伦了是吧!当心我把你屁股揍烂!滚滚滚,马上给我去学院报到,这一届的毕业大典由你亲自去主持!”
“主持个屁!老子才不干这种小事!”阿穆尔·伊本·阿斯急吼吼扯了一句,一把将手中那株种星之树扔到地上,身影一闪,当即就离开了俯瞰之厅。
来时有如风火,去的时候也是干脆利落得一塌糊涂。
法罗·迪恩塞克望着年轻人消失的方向,忍不住嘴角一扯,恨铁不成钢的骂了句浑小子,手一抬,地面上那颗种星之树浮空而起。种星之树的价值不需多说,半个伊斯法罕城来换都换不起,若是放到大陆拍卖会场上,必然风云四涌。
老人摇摇头,左手一划,身前出现了一团光影,光影中浮陆、繁星、枯寂宇宙的情景一一闪过,这是老人的私属位面。老人从容走进光影走进位面里,最终将这颗种星之树封印在一个水晶方盒中,放入他位面里专门建造的图书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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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加兰大陆有三颗太阳与六颗月亮,另有巨大的星辰排列在天际构筑成巨型光环,星光与日光同辉。每到黎明与黄昏这大陆上最美丽的两个时刻,天空中都会布满深紫深红的云霞,一团团仿若流动的深渊熔浆,同时,又在地平线上交织出所有生灵的视力都无法辨识的无尽色彩。
传说三颗太阳三位太阳神都是金乌之身,但只有羿王曾反抗过宙皇伏羲的统治。羿王的反抗以失败告终,可其勇气却被宙皇伏羲看重,是以宙皇只命羿王给予万物生灵阳光,而将另两位太阳神太一与帝俊贬谪于外。
若说太阳神的传说充分反映着大陆崇尚自由与勇武的传统,那么,统称为羲和之月的六颗月亮的传说则有着美丽浪漫的成分在内。
每个大陆人都口熟能详神灵羲和与神灵夸父私奔的神话故事,六颗月亮都是他们的女儿。而谁若足够幸运与强大,就能够得到月神们的倾心,也许是一位,也许是六位。
总之,关乎月神们的无数传说,是无数种是个男人就喜欢听就喜欢想象的故事。
每一次一有闲暇夏侯迦罗·狄奥多罗斯都喜欢到城里面的酒吧去泡吧,酒吧里各色人物聚集,但同时也会有吟游诗人带着矜持而自豪的神情于微醺间讲述起众神的故事,在众神之中,独处月宫中美丽而遥远的月神们是最具独特魅力的。
这是夏侯迦罗最喜欢的神,没有之一。
男孩漂亮的脸蛋上还带着浅浅笑意,但眼神却是微醺迷离,摇摇晃晃的倚靠在酒吧柜台边上,静静的不说话。他是伊斯法罕城穆塔维因学院的学生,自六岁时来到深红公国,一晃六年,越长越是漂亮。
他的眼睛纯净清澈,瞳孔黑如午夜,像沉寂着永恒黑洞,目光触望便会深陷在里面。传承自高贵姓氏的血脉已经随着年龄的增长在觉醒,但城里面大部分的人并不清楚狄奥多罗斯这个姓氏意味着什么。
伊斯法罕城是一个不夜的城市。曼陀罗海峡与扎克诺卡尔海犹如一条素练轻抛,将全城漫无边垠的灯海哗啦断为两半。一半是蒙巴萨半岛,光华熠熠;一半是帕加兰大陆的东隅,幽光明灭,远在海峡的另一端。纵贯全城,群山环绕,群海悠悠。
一眼便见灯火去处,一半如清幽郊野,一半是海上明珠,全世界舍此无俩。
伊斯法罕城的莫德雷大山谷在蒙巴萨半岛的一端,自然,整个城市的政治中心、文化中心、经济中心也在蒙巴萨半岛一端。这个繁华闹市的东半城三面临海,海港的巨大灯塔在夜临时分永不熄灭,而城内不仅集中着不夜的建筑与人群,也集中着种种传世经典。
狭窄蜿蜒的小巷,宽阔笔直的通衢,辉煌壮丽的哥特式建筑,简陋顶棚的阿拉伯市场,无论何时漫步伊斯法罕城,你既可听到清真寺中虔诚的祈祷声,也可听到教堂清亮的钟声在高远的苍穹中回响,当你闭上眼睛,你会恍惚看见众神神辉就在你面前。
而当你停下脚步,你会看到在遥远的岩山上众神神战的浮雕,苍茫而古老;在苍灰的岩山上那矗立着的太阳神庙同样宏大无比,每一个伊斯法罕人都信奉太阳神羿王,他们甚至私底下将深红的缔造者——法罗·迪恩塞克比喻为太阳神之子!
夏侯迦罗每一次路过城市最广阔的阿什肯纳兹广场,都会在这里望一眼远方山顶之上的太阳神庙。若在黄昏时,神庙大理石的殿顶甚至像是会发光,迷人的光芒是那种无法言说的色彩,每一个色彩都是一个世界。
他是一个异类,不信神,却又对众神传说充满好奇。便如此刻,在伊斯法罕城东半城气氛十分火爆的这家卢克索酒吧里,十二岁的男孩便怀抱着酒瓶看着酒吧柜台上那个吟游诗人,嘴唇轻轻咬着,已经什么事都迁移不了他的目光。
他的目光醺醺,迷离中带着几分神往,对酒吧中肆意挥洒的汗味、酒味、荷尔蒙味道浑然无觉。眼中,只有远古时代众神神战的那种铁血与疯狂。
在男孩身边的一男一女便也只能暗自叹气,一边戒备,一边伸手挡开各类小动作避免男孩被各种借机揩油。他长得太漂亮了,无论是沉凝而略带忧郁的气质还是唇红齿白的细皮嫩肉,在酒吧中的男人们女人们看来,都是一头不着寸缕的洁白小羊羔。
不过,这个酒吧夏侯迦罗是第一次来,否则,这些酒吧中的男人们女人们不会再有对他动手动脚的念头,他也未必沉凝忧郁,只是邪魅狠辣的气质这时候并不显现。
一旦喝醉了,夏侯迦罗的性格难免变得极端的暴躁易怒,源于血脉的嗜血一向需要用血才能浇灭。
酒吧嘈杂而拥挤,在这柜台边聚拢的一群男男女女哈哈碰酒又哼哼摸索,男女间的调情,间或偶尔互相间的敌视,混杂着酒吧柜台上高高站着的吟游诗人挥斥方遒纵情讲述众神神战往事的史诗传说,如此一幕,激情而且炽烈。
诗人年轻英俊,长长的红褐卷发披在肩膀上,瘦削的身体随着动情的讲述左右摇摆。他将酒吧老板的柜台地盘占领了,但酒吧老板却也乐意,他也跟着诗人站在柜台上,为诗人打手鼓,苍凉强劲的鼓声混合着酒吧里肆意挥洒的欲望尽情拍,间或唱喝几句沧桑民谣。
吟游诗人早就注意到柜台下始终听得全神贯注的夏侯迦罗,这个异常漂亮的男孩有着一双会说话的迷人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