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法双子星高高悬挂在夜空,由于体积巨大移动如无,让人恍觉时间在这一夜已经永恒。即便繁星满天,那两轮巨大得好像随时会砸落大地的星辰也显得无比阴沉。
今天是帕加兰大陆三年一度的“血腥祭日”,阿尔法之下暮霭铅云层层叠叠久久不散。
大陆西部普遍缺水并因此造成大片沙漠,西漠得名正在于此。西漠自勘因半岛和黑色森林向南一直绵延到潘多拉海域,向东至塞内万卡山脉与帕莫斯提内海,由此与中洲为界。
对于山那边的情况,西漠人知之甚少。今夜是血腥祭日,阿尔法双子星将长现夜空直至整个夜空化成鲜血般的稠红,将繁星与羲和之月统统遮挡。
在西漠流传已久的传说中,神灵烛九阴与神灵昊天争夺天主之位,战争千年,最终神灵烛九阴不敌,被斩首并分尸镇压各处,其中头颅与心脏的埋葬地就是阿尔法双子星,二星相逐却永世无法重合。
三年一度的血腥祭日就是神灵烛九阴千年怨气的怨潮!
西漠广袤,自堪因半岛与黑色森林之间的北区就有大塔卜格沙漠、小塔卜格沙漠与卢布哈里沙漠,统称为因陀拉斯沙漠。因陀拉斯在古代日耳曼语中喻为绝望,可想而知这片生机不存的土地是如何贫瘠。
整个天空都已经出现鲜血般的红,放眼于夜空,某些地方上空的乌云已如大海漩涡般在旋转,那些地方皆是死地。死地所在据说就是怨灵最多的地方,譬如迦太基帝国、日耳斯曼帝国与卡兰多帝国三国百年交战之地的战场——阿比斯平原。
平原地势向西向南倾斜,一溜的下坡路,奇诡的是百年混战中位处西北的日耳斯曼帝国一度占尽上风,日耳斯曼帝国如今如日中天的阿克卡萨·提图斯元帅可说是在这里走向辉煌。
在阿比斯平原最北面接壤艾梵山脉黑湖的地方立有一块高足十米的石碑,上书巨大的契约二字,正是三个帝国一年前签署停战协议时所立。此刻,越过石碑放眼西南,入目所见全是红褐色的荒丘野岭,次第起伏毫无规律,景色极为单调,再有天空上如岩浆汩汩冒动的浓稠铅云,场景更是压抑。
铅云已经大部分泛上血红,漩涡四起,风暴在里面成型,电蛇缭绕,距离平原也不过千米,随时可能倾泻而下。值此之际,在血腥最浓的某一刻却有人冒着恐惧一步步接近这里。
这是一队骑士,黑甲黑马,面上战术护具遮掩了面孔,腰上制式黑刀泛着内敛重沉之势。
他们从平原东北面进入,平原毫无变化的红褐丘野与起伏已经让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产生视觉疲劳,耳膜的轰鸣与内心的压抑则更为可怕。在三年一度的“血腥祭日”笼罩整个大陆的日子,意志坚定如铁的折翼天使军团的战士此刻也比常人好不了多少。
折翼天使是一支沐浴鲜血而生的军团,也是日耳斯曼帝国元帅阿克卡萨·提图斯一手建立的私军,在帝国内忧外患之际数次南征北战扭转战局,三个庞大帝国的停战便有她一功。而在提图斯家族的对外扩张中,军团更是居功至伟!
这一队骑士缓缓前进,到了这里速度并不快,头顶上血腥铅云压下来的威压让他们浑身甲胄尽湿。早有人胯下战马被天地之威压垮永远长眠下去,而这些失去战马的战士,走着走着就掉了队,一旦掉队,时间不久他们就会在平原上冻成冰雕。
奇诡的是阿比斯平原此刻的气温并不低,对这些战士而言甚至有种热得恨不得脱下甲胄的冲动。但死亡面前,一切奇诡都只能归咎于夜空中显得越来越大气息越来越恐怖的阿尔法双子星,它们已经整个变成黑红色,悬挂在天穹上,面目狰狞异常。
带队的是昔日折翼天使军团的战神萨满殷都!
恶魔般的重甲骑士身上深黑色的甲胄竖着多达十余根的钢刺,胸口雕铸出狰狞恐怖的魔鬼头颅,而胯下战马雄健之极,比寻常战马还要高出半米。马身上覆盖着沉重马铠,上面突起的尖锐钢刺显示出它们并不是仅作防御之用,偶尔这匹战马张开口,透过套口清晰可见战马巨大的牙齿形如锯齿!
战马左后侧挂着一杆黑色马槊,乌溜溜材质如同磁石,槊尖裹在皮套里看不清楚。但另一侧悬挂的斩马刀则外显,它比普通斩马刀长了整整一米,更是厚重得多。这把凶器的重量至少超过一百公斤,挥舞起来的威力几乎无可抵挡。
战马铁蹄过处平原坚固的烁石碾碎,泥土四溅,留下一个个深坑。在这位名躁大陆的战神怀中,抱着一个襁褓女婴,相比战神魁梧雄健的体魄,女婴好似浮萍般轻细。但这位战神却是抱得极为小心翼翼,透过黑色护面下的那双炯炯虎目,更在其中看到了悲伤与痛苦。
这是帝国元帅阿克卡萨·提图斯的外甥女,也是元帅唯一那位血亲胞妹留下的至幼血脉。
在战神身后,此刻尚有十几骑折翼天使重甲骑兵,然后是近五十名的轻骑兵,也披着制式精良的全身锁甲,过半的骑兵还配有光纹闪烁的魔法石弓。这样一支军队足够攻占大陆任何一名子爵的城堡,此刻却是护佑着尚在襁褓中的女婴一刻不停的在回返日耳斯曼帝国。
他们前不久才离开可怕的千年帝国卡兰多,自抢回了襁褓中的这个女婴,可怕的逃亡也随之开始。他们破损的甲胄上仍残留着战后的痕迹,但眼神与神情仍是荣耀的,少数人支撑不住掉队,剩下的人由此心生坚韧。
原本他们是可以在血腥祭日绕过阿比斯平原的,但战神萨满殷都一挥手,决定了这场注定艰难的回返。当他们在阿尔法双子星血腥最浓之时终于抵达阿比斯地势最低洼的中心地——死海时,战马刹停,鼻中喷出的热气在稀疏薄雾中甚至带出了猩红色。
薄雾带血,这是血腥祭日怨潮爆发的前奏。
战神翻身下马,魁梧的体躯高达两米,举动之间如同携着风暴在前行。所过之处,猩红薄雾如避蛇蝎。他停在死海之前,身后残存的骑士列开阻击阵势,一个个却在同时分心注视着他们的长官。
阿比斯平原最低洼处的死海南北约80公里,东西5至15公里,面积1059平方公里。东岸有柔桑半岛突入水中将死海分为南北两个湖盆,一浅一深,深者至今难以揣测。它的湖畔寸草不生,水中鱼虾绝迹,整个水域一片死寂。
当这位战神抱着襁褓婴儿站到死海湖畔时,海面上猩红大雾已经毫不避退。这里的怨念积攒成浓雾,面对侵入者,甚至开始幻化出模糊的兽状,张牙舞爪。
战神护面后的表情究竟是怎样谁也不知道,他手中很快出现一颗珠子,色泽深黑,被他平摊在手中,一出现,珠子周围即刻有隐约的风声响起!
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景象。由近及远,血腥大雾瞬间如水流入海般被强行一股股扯入珠子中。
风中传来呜咽哀嚎的模糊声音,死海海面浓雾中鬼哭狼嚎,噪声四起,围绕着站得如山岳般挺直的战神萨满殷都,四面八方声音嘈杂纷乱,声音中那种至深的恐惧、绝望与无助,即便远在数十米外的那些骑士听了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很少有人知道这位战神除了是一位强大的武士外,还是一名神秘的黑巫师。他手中的珠子谁也不清楚来历与功用,但这些忠于阿克卡萨·提图斯、忠于提图斯家族的战士并不会有其他想法。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比帝国元帅阿克卡萨·提图斯更关心那个女婴,无疑只有战神萨满殷都!
这些战士同样都是跟随元帅出生入死的人,同样都知道萨满殷都与伊兰妮·提图斯的故事,虽然这个故事没有一个大家希望的结局。
十几分钟后四面八方鬼哭狼嚎的风声尽皆散去,噪杂声隐敛,即便天空上那阿尔法双子星真实血腥得好像在滴血,可在死海,这个死地上本该数百米内都是一片浓稠的大雾却消失一空。
战神将手中变得殷红如血的珠子喂进女婴的嘴里,玲珑剔透犹如水晶的珠子没有任何坚固的构造,入嘴即化。片刻后,女婴本来虚弱的气息开始缓缓提升,有如绿芽成长,那在寒夜中被冻得有些苍白的小脸蛋更很快出现红晕,紧接着就有细密汗珠渗出。
战神返身上马,一勒缰绳调转马头,将很快就被血雾重新掩埋上去的死海抛在后面。
此刻天地相距不过千米,上面浓重如海的血云中有电蛇噼里啪啦地游走,两个巨大的云涡终于碰撞在一起,瞬间撞得四下溅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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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于提图斯领的伊斯坦布尔城拥有超过三十万人口,依博斯普鲁斯海峡、马尔马拉海与浮冰峡湾而建,扼守日耳斯曼帝国西疆。
整个城市由海峡一分为二连通诺亚罗海与亚平宁海,西北地势最高,向南呈弧形延伸至亚平宁海星罗棋布的群岛,狭长带状的城市如憩息中的巨兽安静地匍匐在水天之间,二十多米高的青石城墙蜿蜒环绕。
这是日耳斯曼帝国提图斯领的政治中心,也是帝国七大元帅之一的阿克卡萨·提图斯元帅的督府,闻名于世的中心的中心——德古拉古堡就修建在西北地势最高的德古拉山之上。
德古拉古堡是一个雄伟而庞大的建筑群,伊斯坦布尔城更是一座容量惊人的巨城,当昔日折翼天使军团的战神萨满殷都带着这队骑士风暴般自东城直上德古拉山后,整个伊斯坦布尔城瞬间就轰动了!
这些人已经整整七年没有回过伊斯坦布尔城了!可谁都无法忘记这些人,特别是,那个嗜血凶残的战神——萨满殷都!
谁都知道萨满殷都对元帅的忠诚与尊敬,这位嗜血如雄狮的战神恐怕也只有元帅才可收伏,而他也从未让元帅失望,更从未做出如此不敬的举动!
七年前,帝国元帅将他派给亲妹妹伊兰妮·提图斯,这位威名赫赫的战神自此甘于平淡,可此刻,他赫然回到了伊斯坦布尔城!
一回到德古拉古堡,这一队骑士就地停留休息。德古拉古堡自有执事仆役可以先安排下住所与饮食,但让这些仆役惊恐的是,这些回来的骑士们,他们眼中燃烧着的竟是无比疯狂的怒火!仆役们很确信,他们再接近的话,会被他们给杀死!
萨满殷都抱着怀中的襁褓女婴进入了古堡主厅。
他丝毫没有停留,径自进入主厅,这在七年前,是不可想象的。不过这次却是因为他知道,那个男人此刻一定就在主厅中等着他,等着他怀中的这个女婴。
当主厅沉重的铜木大门吱呀启开,落在德古拉古堡上的阳光即刻顺着缝隙爬了进去。但其实主厅之中一直点着黄桐油大吊灯,萤黄灯光漫过大厅巨大的横梁倾斜出一些影子,在巨大而空旷的空间里,在门口位置与阳光交融。
大厅高高的穹顶上分列五盏桐油大吊灯,在最中间的圆轮穹顶上则漆画着数个远古流传下来的神话传说,诸如神庭天主陨落,众神争位,邪魔侵入,凡人成神等等,漆画用色鲜艳画工精湛,自下方仰望,似乎便可瞻仰远古混乱与暴力之美。
这是一个家族经过时间沉淀才会拥有的底蕴。在日耳斯曼帝国,提图斯家族虽然被一众古老家族认为是暴发户,但谁也无法否认,这个暴发户着实拥有着独特的魅力,这个家族拥有的血脉,更是强劲。
萨满殷都抱着女婴走入,他此时已经摘下护面与战盔,露出的却是意外的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庞。若非颌下那钢针般暗红的胡须打扰了宁静,这位帝国传说中的战神其实是一名儒雅温和的美男子。
可惜的是,他从不附雅风流。暗红短发风火雷暴般气势如虹的越过阳光照耀在桐油灯萤黄的灯光下,他的气势不可抑制的释放出来,整间大厅都在他的威严下颤抖。在他那庞大的身体里,就像是蕴藏着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
但在风暴火山面前,空旷大厅高高石阶上帷幕后的黑铁王座却始终如磐石与山海般沉稳,一切气势到了这个王座之前便如春风般柔和。
在王座上,那个已经等候了许久的男人此刻也终于站起,然后一步离开王座跨出帷幕!
这是一个异常英俊的男人。精致的五官与银灰色的长发深刻显示着他体内过半属于精灵一族的血统,而这个血统在古老的精灵王庭中也数一数二。他很年轻,才三十三岁,身材欣长之余同样魁梧,比例惊人的达到黄金比,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这都是惊艳时间的男人。
这就是阿克卡萨·提图斯——日耳斯曼帝国目前最年轻的元帅!在他治下十六年,提图斯领从三万平方公里扩张到五十万平方公里,而这很大部分就包括伊斯坦布尔城向西侵夺的异国土地。
萨满殷都长驱直入,直至石阶之前单膝跪地。他半低着头,奉上双手,沉声道:“大人,萨满殷都只带回了小殿下…伊兰妮没能劝回,两位王子…全都失踪了。”
短短两句话,这个嗜血雄狮般的男人已经再也说不下去,而双目中氤氲着的雾气则迅速被炽热蒸发,声音赤哑。
他面前,帝国元帅从他手中抱起那个女婴,动作轻柔得像双手从未沾染血腥。
帝国元帅阿克卡萨·提图斯的眼神没有悲伤,那双眼睛仍纯净清澈得就像两颗深蓝的宝石,在里面,波澜不惊,凝视久了甚至有种剔透的光芒流动。他似对亲妹妹的过世毫无意外,但眼睛里的血丝却瞬间布满整个眼白。
若有人注意去看,这位年轻英俊的帝国元帅有那么刹那眼中全是沸腾翻卷的杀意,那些血丝如有生命般在他眼白里构筑出了一个‘怒’字,又转瞬即逝。
萨满殷都作为元帅核心跟随者中第一人,即便主从已经七年不曾见面,但此刻也因之寂然不语。
女婴在刚才就醒了过来,好奇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她的眼睛同样纯净清澈,瞳孔蓝如大海,有如万顷碧波般宁静,目光触望便会深陷在里面,为这个女婴的漂亮而心生欢喜。
阿克卡萨·提图斯笑了笑,伸出修长有力的手指,女婴马上伸出胖胖的手指抓住往吐泡泡的嘴里放,她饿了。
“漂亮的孩子,有我提图斯家族的食欲!”年轻强大的帝国元帅笑语,面容早已柔和得好似春风拂面,再无人能够得见他心中的悲伤与愤怒。女婴本能的亲近这个男人,从男人身上,她感觉到温暖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