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往肖仁的医院探望。
肖仁与我有恩。因为他的提拔和举荐我才能如此顺利地到达现在这个位置。
据说5年前肖仁患了大肠癌,由于癌细胞所在位置特殊,国内做不了手术,谈潇贤想办法把肖仁送到美国治疗,还把他妻子也弄到美国照顾他,让肖仁的儿子在当地学校就读。
手术很成功,肖仁回国。为了儿子的学业,他老婆和儿子就在美国定居下来。肖仁没有后顾之忧,感激谈潇贤的帮助,所以谈家的事、公司的事,他都心甘情愿为谈潇贤鞍前马后。
“谈总还是坚持让我去美国治疗,我感到公司现在离不开人,我还是想再缓一缓。”肖仁精神状态还很好,并没有病入膏肓的感觉。
“肖总,有病还是要尽量早点治,您放心我会替您盯着公司。”我宽慰他。
“小周啊,我想起一件事,明天上午你有空吗?”
我想了想:“应该没什么特别需要处理的事。”
“有个事你代替我去办一下。”
“好的,肖总。”
“明天是小韵母亲的忌日,往常都是我陪她去墓前祭奠。可是我现在这样……,所以你可不可以……”
“好的,我陪她去。”
肖仁犹豫了一下又说:“小周,你和小韵是不是在交朋友,我是说男女朋友?”
“没有,肖总,那是公司里瞎传。”
“哦,”肖仁似乎并不相信,若有所思:“小韵十七岁的时候她母亲死了,她自己也受了点刺激,所以性格有点偏激,有的时候会走极端,你尽量顺着她点儿。”
“肖总,我会注意的。”
“谈韵,我到了,你在哪里?”
“哦,等我一会儿,我在生化实验楼门口。”
我故地重游地走在上学时经常走的那条通往实验室的路上,远处实验大楼的门口站着谈韵,正冲我招手。
我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了,我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她。
她穿着一件嫩黄色的卡腰连衣裙,正好显出她婀娜的腰肢和笔直的膝盖。以前看惯了她的嘻哈打扮,感觉现在她仿佛变了一个人似地。看来她正在努力变成淑女,为了子恺。
走到她面前,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而是她先开口:“我正在等子恺哥出来。他昨晚在实验室熬了一夜,我给他送早饭。”谈韵亮了亮手中的食品袋。
我不动声色。
她却赶紧解释:“子恺哥以前总是给晗姐送饭,晗姐走了以后,他就经常不按时吃饭,我只是担心他的身体,没有别的意思,绝对不是趁虚而入!”
“你心虚什么,何必解释这些!”
“我,我没心虚,因为你的表情好像在谴责我。”
“我说了我不管你的这些破事,上车。”我转身往车里走。
“周宇轩,咱们好久没见了,为什么见了面你就对我这么凶?我惹到你了?我把早餐交给门卫,你等等我!”她在我后面喊。
谈韵将一束鹤望兰轻轻放在她母亲的墓前,站在那里盯着墓碑看。我默默地帮她清除墓前的残叶和杂草。
四周除了墓碑静静地林立,就只有远处的枝头几只鸟在没心没肺地欢鸣。
我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碑上刻着“爱妻郭惠之墓谈潇贤立”。
宇晶的墓是我立的,宇晶心甘情愿牺牲生命爱过的男人却不能为她立碑。
我感觉气氛异样,扭头查看谈韵的神情,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了。
很早就发现她哭的时候无声无息,只有不断涌出的眼泪才能让人发觉她有多么地伤心。我知道这种哭法是人遇到过极大悲痛才会有的,看来她母亲的自杀对她打击很大。
对着她无依无靠的背影,我终于看不下去,走过去搂过她的肩,轻轻地说:“谈韵,哭的时候为什么不出声呢,放声哭出来会更好受些,别忍着,来,哭出声……”
谈韵抬起泪眼望向我,我用目光鼓励她,同时用手掌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她似乎像被催了眠,慢慢开始低泣。
我鼓励着轻轻抱住她。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她抽泣起来,随后她干脆把整个脸埋在我的胸膛上。
我紧紧搂着她,希望这样可以让她感到安全,于是她一发而不可收地嚎啕大哭起来。
我默默地拍着她任由她发泄。
终于,她似乎哭累了,盘腿坐下,望着墓碑:“其实妈妈年轻的时候还是很幸福的……。”
我也坐到她的身边,这个时候最合适的事就是做一名听众听她倾诉。
“我还记得我们一家三口去海南旅游,当时爸爸工作没那么忙,经常能陪我们。那个时候,他和妈妈多么恩爱啊。你知道吗,父母是否恩爱,孩子的直觉是很灵的。后来,爸爸早出晚归忙公司的事,妈妈也常常不在家。他们在我面前还是装出夫妻恩爱的样子,可是我能感觉到那是假的。”
我怜爱地摸着她的头。
“再后来,妈妈就病了,一直住在精神病院里。爸爸虽然还是很疼我,尽量抽出时间来陪我,但是,我渐渐感觉他和以前不一样了,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很多,神采奕奕。可是,我并不高兴,还莫名其妙地害怕。当时,我可能预感到什么了吧。”
谈韵将头舒服地靠在我的肩上,继续说。
“妈妈病情有了好转,几乎可以长期呆在家里,我好高兴,可是爸爸趁妈妈清醒的时候让妈妈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我预感到的事情发生了,他要抛弃妈妈和我了。所以,那天我就割腕了。当时只是为了吓唬爸爸,可是没想到,妈妈看到了血受了刺激,她从三楼的阳台上跳了下去。那天下面的游泳池里没有水,她就……”
她突然停住说不下去了。
我还是继续抚摸她的长发,等她自己平静下来。
她再次泣不成声:“我好后悔我做的事。那天晚上爸爸在医院陪着那个女人生孩子,他的心里已经没有妈妈和我了,我却做了蠢事,妈妈是我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