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两,跟我在这大雾里走走吧!”
这雾,非雾,应该是云?田七想,这高空哪里来的雾,肯定是云飘在这天门山顶。她喜欢漫步在这凉凉的云层中,那有种静谧的神情,这凉这静能让她变得愈加的冷静和清醒,与她来说,她可以思索不曾明白过的道理,她可以畅想不曾奢望过的未来。
关于田家的发家史,这大庸府流传着一个说法。多年前,田家祖上的田茂三偶遇一窝灵性白鸡,碰见天门山寺云游的道士,道士指点茂三——把这窝白鸡放生在一块地上,这地就跟他茂三有缘了,能发家的。每每听到这不同说法的发家史,田七总会无奈的笑笑,纵然她也是个信佛之人,她也万万不相信溪中的石头能幻化成灵性白鸡,更何况这天门山寺全是些和尚,哪里来的道士?或许祖上真是有那么桩神奇的经历,何不然,这世间万物都是空穴来风,都是有缘由的。于是乎田七愈发的想要对祖上的发家史刨根问底,想要探究个明白,为何大庸府里会流传着很多不一样的田家发家史。
田七问过很多人,婆婆郁英,二爷爷田茂二,二奶奶田屈氏,神婆覃张氏,娘覃淑媛,二娘叶月儿,三娘凤仙,田七甚至问过大姐田招弟。到头来,田七还是没有搞明白那段扑朔迷离的发家史,倒是对这田家女人们有了些许看法。女人像瓷脆弱经不起磕磕碰碰,女人像衣服永远是男人的附属物,女人像流水青春年华匆匆而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就是女人们的宿命。
“二两,你喜欢云吗?”田七轻声问着跟随在后的二两。“云?我不喜欢!”,“为么子?”,“在云里看不清东西,太模糊!”,“白云和乌云不一样,乌云才是模糊一团看不清。”
那应该是一个乌云密布的下午,团团的乌云从四面八方压过来,这迅捷快过了奔驰的马。天空越来越黑,越来越低,甚至黑的发亮了,天际一道惊人的闪电划破沉厚的乌云,“轰——隆”,一个响雷轰炸着人的耳朵。郁英搂着田启建田启文两兄弟躲在房内,这惊天雷声鞭打着郁英的心:这急切的乌云,随之而来的定是倾盆大雨,茂三出去收租未曾归家,这可怎么办?启文被这炸耳的雷声吓得直哭喊,这茂三还不归家,淋湿了该怎么办?
“哗啦——哗啦,”瀑布般的雨从乌云中泼下来,房里的郁英只听见屋顶的瓦片噼噼啪啪直连着响,仿似这雨点子要砸穿了这厚厚的瓦片。郁英更加焦急起来,茂三怎么还不归家?郁英搂着惊吓中的两个儿子,心思沉重起来,一种不祥预感强压在心头,这天,要塌了。
雨落的大,雨落的久,整整一个多时辰,雨的劲头慢慢缓和下来。郁英打开门,门前早已水洼一片,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在不停洒落着,丝毫见不到放晴的兆头。
夜色暗沉时,茂三收租还未归来,这一整天了,为何还未归家?郁英徘徊在门口,思绪不宁,也不知徘徊了多少时辰,一阵呼叫打破了沉闷——“英子,快,上阳湖坪去,你男人不行了!”。五雷轰顶,郁英思绪即刻一片空白,茂三不行了?茂三在哪儿?
“七毛哥,你说什么?茂三怎么了?”郁英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茂三是怎么了,这七毛哥有一句没一句的。
“你男人被山水冲了,快不行了,在阳湖坪张家祠堂前摆着,赶快跟我去!”
眼前一黑,郁英直挺挺倒了,男人不行了!
……
众人一瓢水浇醒郁英,她睁开眼坐起来,黑压压的人头挤上前来,她迷迷糊糊想起有人说过她男人不行了。
“英子,你醒了?”这是张地主家的管家张斌先生在询问:“你男人他——”
“茂三怎么了,他在哪儿?”郁英拼着一口气询问。
“在那边躺着!”张先生指向一边,众人随即让开了一条路,路的尽头,一个血肉模糊的身躯躺在草席上,郁英傻了,这个血肉模糊的身躯不就是茂三吗?她太熟悉这个身躯了!“茂——三”,顿时清醒的郁英撕扯着喉咙叫喊出来,全身瘫软的她想要站起来,却全然没了力气。
两个堂客把她架着抬到茂三身旁,郁英已泣不成声。她双腿跪在茂三身边,双手颤抖着摸血肉模糊的脸,泣不成声:“叫大夫,叫大夫啊!”,她右手摩擦过茂三的手臂,只摸得了一手的血,她抬起头,祈望着众人,哀求道:“求求你们叫大夫!”,“英——,子!”茂三张开早已吐满鲜血的嘴,挤出了两个字。“茂——三”,郁英哀嚎着。
“英子,不管用了,早请了王大夫,大夫说全身骨头都碎了没救了,茂三迟迟不肯断气,只为等你一句话!”
“英,舍——不——得——你”,茂三的声音像头发般脆弱,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扯断。
“茂三,你不要有事!”郁英捧着茂三的脸,眼泪哗哗的流。
“再——嫁——个——男——人!”说毕,茂三那沾满血水和泥水的眼皮合上了,这是他一世为人的最后一句话。
“茂三,茂三,茂——三!”田七问过许多人,他们都纷纷表示,爷爷田茂三被突发的山洪冲跑的那天,天空布满了黑黑的乌云,那闪电从天际闪到地端,雷声炸耳的响。
这年,爹田启建七岁,二叔田启文五岁。婆婆郁英带着爹和二叔为爷爷守了三天丧,这三天婆婆滴水未沾。
不久,谣言在整个阳湖坪传开了——天门山寺的道士曾告诫过这田茂三,白鸡化入神地,发家不发人,是真的应验了!
田家家族瞧见这羸弱的郁英拖着两个孩子很难存活,便召开了家族大会,老一辈的田家男人达成一致,郁英可以在田家家族找个茂三的本家兄弟,两人可结为夫妻,只是不能拜堂祭祖先。
郁英听此,并不觉得这所谓的结果与她来说是个小事情,她想——她既然嫁给了茂三,这辈子就是他的人了。郁英眼含泪水满脸憔悴的应答道:“感谢田家各长辈的宽恕!我田门覃郁英,与夫君佳偶天成,这辈子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绝不二嫁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