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七问过很多老人关于婆婆郁英的婚姻和情爱。老人们都很难为情的告知了田七一大堆,无非就是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没有什么爱不爱的,只是现在这混乱的世道,尽搞些所谓的民主,提倡那些个大逆不道的自由恋爱,真是羞死人了。是啊,婆婆郁英与爷爷茂三相识于光绪初年,现在都是民国好几十年了,提倡了几十年的民主和自由,自由恋爱这说法和做法于这座山坳里的原始城府实在是有点格格不入。大家都不太晓得孙先生的三民主义,他们认同的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凡事都要有个高低贵贱之分、老幼尊卑之分,这大户人家就是要比贫民百姓高贵一等,这一族长老就是能掌握一个家族的生杀大权;他们不太晓得到底什么是****只是认同这大清朝灭了,又来了一个新的衙门,这衙门逼迫老百姓交的税越来越重,时不时的这衙门还要从每家抓一两个青壮年去卖命,不知不觉的这卖命的事情也有了高低贵贱之分,有道是有钱人家少爷的命能花四五十大洋和二三十担谷子换另一条卑贱的命抵上;窝在这山坳里千百年的淳朴人儿更不太清楚日本鬼子是什么?是鬼么?很多人都会这般疑问,稍微了解这万恶日本鬼子是个什么东西的人总会解惑到:这日本鬼子不是鬼,是人,是歹毒残暴的人!听到此,他们还是会疑惑,人?再怎么坏也不会坏过那土匪窝里的土匪么?土匪杀人不眨眼,难不成这世间还有比土匪更恶的人?
田七还是想要弄明白她的祖父母曾经有着怎么样的佳偶天成?故此,田七是要换个问法的!
“屈爷爷,我爷爷婆婆的婚约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
“没有!”
“听说是有对铜贝壳么?”
“是哟是哟,那对铜贝壳神啊,你爷爷能想到你婆婆全靠着那铜贝壳。你爷爷那个心劲儿,想娶了个仙女儿似的,哎,只是命不长啊!”
后来,田七总算是弄明白了,爷爷婆婆的佳偶天成全仗着那对神乎其神的铜贝壳。这铜贝壳,她见过的,巴掌大、条条纹纹,很是普通,田七她怎么想也想不透为何这爹和娘要把这对铜贝壳说成是田家的家传之宝?仅仅是因为曾经的佳偶天成?是不是有些夸张了?要不这已经三十好几的田七无数次摸了铜贝壳,却至今还待字闺中?
关于婆婆郁英的寡妇生活,这在田家家族得到了至高无上的荣誉。很过年来,田七总能听到事关贞洁的赞扬,“田门覃氏郁英真算的是巾帼英雄,把田家打理的仅仅有条且不说,就说她为田家守了一辈子的贞洁,算的上是烈女!”
这所谓的赞誉,无非也是人们茶余饭后无关温饱的话题罢了。田七一直认为婆婆郁英在成为寡妇后应该及时再嫁个男人,只是这谣言能杀死人的年份里,这也只是田七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婆婆郁英二十几年的孤独只换来了一座冷冰冰的贞洁牌坊,树立在田家祠堂大门前。石头有价,这女人的青春和思春是无价的,即使是未经历男女之事的田七也不能理解和体会——婆婆是怎么样度过那些孤枕无眠、辗转反侧的漫漫长夜?
即使曾经的爱是那么的绚烂,即使曾经的缘分是那么的奇妙,即使曾经的婚约是那么的佳偶天成。一块冷冰冰的石头远不如一个温暖的怀抱来的实在,远不如一夜缠绵的温存来的实在。
这就是婆婆郁英的宿命——一个寡妇,一块冷冰冰的贞节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