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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揣神功世良问根底 见门祖振海说原由

且说金栋与佟世良走下河床,一见冰带如银,光芒耀眼,金栋便忘了恐怖,只听他呼叫一声,撒腿便朝河面跑过去;佟世良也抖擞精神,随后追了上去;小哥俩立刻你追我逐起来。正玩得高兴时,忽听洪四家在后面叫道:“世良,金栋,你俩快看,看我背着个啥东西?”

听见呼唤,佟世良停了下来,回头一看,见洪四家把木棍横在肩背后,两只手紧紧往前拉住,显得很吃力,便问道:“三舅,俺啥也没看见。对了,你使劲儿往前拉着木棍干啥,不累吗?”

洪四家转过身来说道:“这回看见了吧?你仔细认认,看它是个啥东西?”

佟世良睁大眼睛看去,果见洪四家背上背着个毛绒绒的东西,但因离得稍远,一时辨认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金栋看见了,撒着欢跑过去,到跟前一看,高兴得一蹦高儿,然后摸着狼尾巴冲佟世良喊道:“表哥,你快来看,俺叔身上背着一只大狗!”

金栋话音刚落,佟世良已经来到跟前,往洪四家后背上一看,见他背的乃是一只狼,不禁惊讶地看着洪四家问道:“三舅,你啥时候逮住它的?俺咋一点儿也不知道?”洪四家说道:“你先看看它现在是个啥状态?”

佟世良赶紧放下肩上扛的那只死狼,然后战战兢兢地上前摸了摸洪四家后背上背的那只狼的鼻子,说道:“它还喘气呢。爪子也一挠一挠的。”洪四家听了,马上对金栋说道:“金栋,你往远站一站。”接着又对佟世良说道:“世良,你听着,你摁住狼头,捏住它的嘴,然后使猛劲儿扭断它的脖子。记住了,一定要使猛劲儿!”

佟世良声音颤抖地说了句:“俺知道了。”然后瞅着狼头犯犹豫。因为那狼头不比人头小多少,就凭他那两只手也抓不住狼嘴呀?见他不动,洪四家焦急地说道:“世良,你快点儿,别让他一会儿挣脱了。你看它的两个前爪子,时不时地还抓我的肩膀呢。”

佟世良睁大眼睛一看,果见洪四家脖子上被抓出了几道血印。但他还在犹豫,因为他确实没有把握扭断狼的脖子。正着急呢,他突然灵机一动,赶紧解开系棉袍的腰带,上前套住狼的脖子,接着系上死扣,然后两只手使劲往外拉,眼见得狼的两只眼珠子由明变暗,气息逐渐奄奄,这才说道:“三舅,俺拿腰带把狼脖子给勒住了,已经没有气了……”

不等佟世良说完,洪四家赶紧说道:“世良,你勒紧了,千万别松手。”佟世良答应一声:“俺知道了。”然后把勒狼脖子的腰带又往紧拉了拉,眼看狼脖子越来越细。

这时,洪四家回头看了金栋一眼,见他站在远处没动,心中稍得慰藉,便松开木棍一头,那只狼立即跌落地上。他旋即转过身来,将木棍顶住狼肚子,然后使劲猛戳了几下,那只狼的四爪蹬了蹬再也不动了。佟世良见状,这才松开勒狼脖子的腰带。

洪四家不敢大意,又抡起棍子照着狼头狠抽了两下,当确信这只狼彻底呜呼哀哉了,洪四家才抬起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说道:“世良,你把腰带给我。”佟世良忙把腰带递过去。洪四家接在手中,将其从中一扯为二,一半仍递给佟世良,让他系在腰上;另一半又断作两截,分别捆住两只狼的四蹄,将其往木棍两端一拴,然后挑在肩上,说道:“时辰不早了,晌午前咱还得赶到洪源家,不然就耽误饭时了。”

佟世良现在是余惊不减,只是茫然地点点头,然后瞅着洪四家挑在肩上的两只死狼说道:“三舅,我来挑吧。”说完,伸手去接担子。

洪四家说道:“还是我挑着吧,你领着金栋好好走路就中了。”

佟世良没有争执,便吆喝着金栋往前赶路。此时,金栋非常兴奋,他围着洪四家绕来绕去,一会儿跑到洪四家前面,摸摸前面那只死狼,一会儿又绕到洪四家身后,摸摸后面那只死狼。

佟世良看准机会,一把拉住金栋的胳膊,说道:“好好走路。咱们还没脱离险地呢,小心再蹿出一只狼来。”

一听这话,金栋神经质地回头看了一眼,但见风吹草动,暗流滚滚,不知道有多少危机隐蔽其中,浑身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便不敢任性乱跑了,赶紧贴着佟世良,跟在洪四家身后,再不言语,小心翼翼地踏冰过河。

不多时,三个人到达对岸。走上大堤,那如画般的丘陵、田园、村舍又展现在眼前,立闻鸡鸣狗吠之声。

佟世良虽然一直在喝唬着金栋走路,但心里一直在翻江倒海,一边走一边琢磨,始终猜不出三舅是如何又把另外一只狼给抓住的,如果不问明白,他心里总觉得是回事,便问道:“三舅,你是咋把这只狼逮住的?”

洪四家说道:“我现在脑子里空空的,也想不起细节来了,只记得当时心里一直在想,只要走出草甸子就没有事儿了。谁知走着走着,我就感觉有人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想回头看看是谁,就在这时,一股混浊的气味儿随着大喘气从我脖子后头扑过来。细一闻,血腥气极重,我的心就咯噔一下,暗说一声不好,准是另外那只狼找上来了。早先俺听老人们说过,凡是狼虫虎豹猎食,它们的绝招就是先咬断猎物的喉咙。真险呀!多亏了我没回头,要是回头的话,恐怕这时……”说到这儿,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又说道:“当时,我的第一反映是绝不能让它咬住我的喉咙,所以我赶紧一低头,忙把喉咙给藏起来。接着,灵感让我顺势把棍子横过来,狼脖子就被我给夹住了,它没吃了我,反让我把它给逮住了。”

佟世良听了,吐了一下舌头,然后感叹道:“娘哎,要是脑子稍微迟钝一下,心里再没有个主意的话,早就没命了……”洪四家说道:“可不是?俺今日是捡了条命呀!现在一寻思起来还直后怕呢。”他们边走边说,不觉已来到洪振海家门口。

佟世良说道:“三舅,我先进去告诉一声。”说完,拉着金栋进了栅栏门,站在院子里大声说道:“振海,家里来客人了。”

不一会儿,风门“吱呀”一声响,从屋里走出一位身材适中、头戴毡帽、身披棉袍、约二十六七岁年纪的汉子来,他瞅了佟世良一眼,接着一拱手,笑说道:“表叔,您老人家过年好。我正在屋里和你侄媳妇说,要准备去给俺姑嬷嬷拜年呢,不想您老人家就来了,快进屋里坐吧。”然后又问道:“俺姑嬷嬷咋没来?她老人家过年好?”

佟世良打趣道:“托洪纸坊洪掌柜的福,俺娘身子骨挺硬朗的。”接着又戏问道:“洪掌柜,你过年好?”

洪振海一拱手,笑说道:“多谢您老人家惦记,俺挺好的,这都是托表叔的福呀!听说俺姑嬷嬷身子骨壮实,俺就放心了。”接着又一指金栋问道:“他是……”

这时,洪四家在大门口说道:“洪源,年节上你还如意吧?”

洪振海循声望去,见大门口站着一个人,正看着他笑呢。又见那人肩上挑着两个毛绒绒的东西,仔细一看,居然是两只死狼,不禁心中纳闷,便想:“这个人可真怪,大过年的,他挑着两只死狼干啥?”想着,便不住地打量那人。因那人头戴长毛狗皮帽子,面目几乎全被长毛给遮住了,所以一时认不出是谁。随后又打量那人身上,见其穿件棉袍,腰上系条带子,虽然有些不雅,但也不失体面,他便不敢小觑,赶紧上前一拱手,说道:“恕洪某一时眼掘,辨不出是交易场中的哪位朋友。得罪,得罪。快请进屋里叙话吧。”

见洪振海满身买卖人的势利气,洪四家心中有些黯然,但转念一想又坦然释之了,心说道:“如今世道就是这样,这也难怪他。我倒是穷爽快,那又有啥用?还不是落到如今这步田地?”正自嘀咕,又听佟世良说道:“振海,你连俺三舅、你家三爷你都不认得了?”洪四家也笑说道:“是呀!咋?如今当了掌柜就不认得我了?”

洪振海闻听,只见他愣怔了一下,然后快步来到洪四家跟前,一边仔细打量一边问道:“是真的吗?三爷,你啥时候来的?俺不是在做梦吧?”

洪四家叹了口气,说道:“我来到这里已经有两三个月了!要不是遇见杨德山大哥这样的好人,这一辈子咱爷儿们恐怕是见不着面了!”

洪振海忙说道:“三爷,咱先进屋吧,外面怪冷的。”然后冲屋里说道:“屋里的,老家俺三爷来了。”

洪四家放下肩上挑的两只死狼,顺便环顾了一下院子,说道:“洪源,”刚叫了一声,又感叹道:“唉,叫贯了,一时还真难改口!哎,我说振海,你看这两个东西放在哪里合适?”洪振海问道:“可是说呢,三爷,你挑着两只死狼干啥?”

洪四家苦笑着说道:“扔了怪可惜的,所以我就把它挑到你家里来了。”

洪振海听了,不禁打量了洪四家一眼,笑说道:“莫不是……三爷如今也做起买卖来了?走亲戚串门儿也不闲着。这狼皮可是件好东西,要是卖的话,可要卖个好价钱呢。”

洪四家苦笑着说道:“你看我像是个做买卖的吗?是我去河西你五爷家回来的路上,差点儿让这两个东西给吃了!”

一听这话,洪振海愕然问道:“三爷,这两只狼……是你打死的?”

洪四家叹了口气,说道:“是呀!它们没吃了俺们,反被我给收拾了。看来是老天爷保佑,俺们才躲过这一劫呀!”

洪振海听完,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三爷,你真行!俺真想象不出,当时你是咋降住这两个东西的!”洪四家说道:“其实俺也没费啥力气!你先说把这两个东西放在哪里合适吧,究竟是咋回事儿,咱进屋里再说。”洪振海说道:“就先放在窗台底下吧,等吃完了饭,咱再扒皮。”说着,上前接过洪四家手中提的木棍,把两只死狼提到离窗台不远处放下,然后回来搀扶着洪四家进屋去了。

走过灶火间又进了里屋门,洪四家看见一个二十几岁的媳妇,正忙着给佟世良与金栋拿爆米花和炒花生呢。听见有人进来,那媳妇回过头来说道:“您就是某三爷吧?您快往炕里头坐,我这就给您烧水去。走了十几里的路,肯定又渴又乏了。”说着,忙把火盆端过来,又从针线笸箩里拿过线板子,用空处煨了煨火,说道:“三爷,您先烤烤手。”

洪四家解下扎腰带往炕上一放,接着撩起棉袍后摆,便贴炕沿坐下,说道:“孙媳妇,你甭管我,你忙你的去吧。”

洪振海说道:“三爷,你往炕里头坐。要不,你先躺下歇会儿?”

洪四家说道:“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躺啥?这么坐着就挺好,盘腿坐我还不习惯。”说着,把整个屋子环视了一眼,又说道:“振海,看你这光景日子过得还不糙嘛!”

洪振海笑了笑,说道:“凑合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唉,这年月只要能填饱肚子就是好了!”

洪四家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因为他一看屋里的摆设,便知道洪振海的日子过得还算殷实。你看:墙壁雪白,北墙上还挂着大闹钟;几张彩印年画,分别贴在各面墙上。虽然赶不上李家店李掌柜家那么阔气,但比起一般人家来,可谓“不可同日而语”呀!再看西山墙下那副红漆大柜上,端端正正供奉着一尊细白瓷弥乐佛坐像。那佛爷慈眉善目,悠然而笑,似在洞观尘世间的芸芸众生;只是罗列在他老人家身旁的那两只彩釉大瓷瓶,似乎显得有些不协调。

炕梢那架炕衾上,高高摞着被褥与睡枕。炕衾旁边的炕上铺一条毛毡,随时供人歇息。窗户上扇是花格子窗,窗户纸被油得透亮。下扇窗是透明的玻璃,屋里显得很亮堂。

屋地中央支着一个铁炉子,炉筒从房梁右侧窗户上方墙上凿的洞里直伸到屋外。看样子,他不用山墙上的烟道,大概是怕炕衾上的被褥着热,避免引起火灾才另辟蹊径的吧。

屋地铺了砖,色如陈血,颇显雅观。

洪振海呷了几口茶之后,问道:“三爷,你几时来到这里的?”

洪四家叹了口气,说道:“我先前不是对你说了吗?俺来到这里已经有两三个月了。”接着把详情说了一遍。

洪振海听罢,沉吟了刹那,又问道:“三爷,你今后有啥打算?”洪四家说道:“事到如今,我还能有啥打算?全靠你们大家给我拿个主意了。”

洪振海想了想,说道:“要不你就和我一起捞纸吧?虽说如今的生意不大好做,但有我吃的,就饿不着你们一家三口。”洪四家问道:“咋?你开纸坊也很难吗?”

洪振海叹了口气,说道:“这年月就像遭了连年旱,让人没有了盼头。刚开始的时候还行,也雇了四五个帮工,一年下来,除了吃喝还能剩两个,也觉得挺满足。可后来就不好做了,那个强买了方纸坊的日本人,叫啥……啥苟日野种郎的,他说我的买卖妨碍了他,就千方百计地挤兑我。他把原先和我打交道的几个大客户都给拉走了,剩下的客户都是些小打小闹的主,所以就差了。没有办法,我只好辞了伙计,如今我一个人单干呢。”

洪四家问道:“这么大一个摊子,你一个人能忙过来吗?”洪振海说道:“反正碾纸浆都是用牲口。我把纸浆碾好了,马上就下池,接着就捞。捞得差不多了,我就往火墙上贴,烤干了揭下来再贴。都烤完了,我再去捞,就这么循环着干。过些日子,我就赶上马车到各乡的铺子里去推销。”

洪四家听了,长叹了口气,说道:“营生要这么干也够难为你的了!”洪振海说道:“要不我咋说,如果你不怕委屈的话,咱们就凑合着干。只要忙活忙活,就不至于饿肚子。”洪四家说道:“让我想想再说,中吧?”

忽然,院子里有个男孩操着娃娃腔问道:“爹,妈,你们从哪儿买了两只死狗?”随后便听他高兴地叫道:“小芸,你快过来。你看这只狗的毛绒乎乎的多好看?一会儿咱俩拿剪子铰一撮扎毽子,肯定比牛毛和马鬃强。”又听一个女孩“嗯”了一声,说道:“哥,你看,狗肩膀上这撮毛长得多长?铰下来扎毽子正好。咱俩进屋拿剪子去吧?”男孩说道:“行,咱这就进屋去拿。”话音刚落,便听洪振海媳妇埋怨道:“小祖宗们,你们又想要咋疯哟!这么没有规矩,看你爹不打你们的!”

洪振海在屋里听见,不好意思地瞅了洪四家一眼,说道:“如今的孩子越法没有规矩了,都七八岁了还这么淘气!”洪四家说道:“都一样。你是没看见俺家你小叔呢,一上来那股劲儿活把人给气死!”

这时,只见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与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相跟着进屋来。他们一看见洪四家便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洪振海说道:“宝柱,小芸,你们过来,听我告诉你们,这是从咱山东老家来的三太爷。快给三太爷磕头、拜年。”

洪四家看那宝柱时,只见他头上戴一顶长毛狗皮帽子,身穿蓝色棉袍,脚穿千层底包边棉布鞋,两只棉手套悠荡在胸前。他眨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停地看洪四家。那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好像在寻找什么答案,一看便让人喜欢。小芸也是这样,虽然两只大眼睛都被狗皮帽子给遮住了,但透过长毛的缝隙隐约看见她那两只大眼中,暗含着女孩固有的羞怯。她半藏在宝柱身侧,不停地偷觑洪四家。

听爹让他们给三太爷磕头,宝柱刚要跪下时,却被洪四家一把拉住,然后揽在怀中,说道:“真是个好孩子!喜煞三太爷了!”

小芸一见没有了遮挡,赶紧往门外跑。

这时,金栋正在大口小口地吃炒花生与爆米花,忽见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进来便住了嘴,然后愣愣地看着。正琢磨是谁呢,又见那男孩被叔揽在怀里,不知道是嫉妒还是任性,只见他腾地站起来,然后气哼哼地跑过来,上前一把推开宝柱,说道:“去,这是俺叔!”说完,靠在洪四家身上。

见金栋不懂事,洪四家说道:“你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儿呢?你知道他叫你啥吗?论起来,你是爷爷,他还是孙子呢。你这么闹,不怕宝柱笑话你?”听叔说这男孩管自己叫爷爷,金栋乐了,便问道:“真的?”

洪四家说道:“这辈份是胡论的吗?不信你问问宝柱他爹——振海,看是不是这么回事儿?”洪振海笑说道:“是呀,俺还得管你叫叔呢。咱们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洪字来,是一家人。”

金栋听了,眨着两只眼睛看了洪振海刹那,问道:“那你也是洪家庄人吗?”见问,洪振海笑说道:“是呀。”金栋又歪起脑袋问道:“那俺问你,你管洪吉、洪亮、洪昌他们叫啥?”

听金栋这么问,洪振海忍不住哈哈笑道:“俺小叔这是在考问俺呢!好,听俺告诉你,洪吉、洪亮俺叫哥,洪昌比俺小,俺叫他兄弟。”金栋问道:“那你为啥叫洪振海?和他们的叫法不一样呢?”

听了这话,洪振海更笑得合不拢嘴了,便看着洪四家说道:“三爷,你听,俺小叔这是在和俺核对家谱呢。看来俺还真得说清楚,不然俺小叔还不认俺呢。”接着对金栋说道:“小叔,你听俺告诉你,在老家时俺是叫洪源。洪振海是俺来到关东后改的。”金栋问道:“那你为啥要改呢?”

洪振海说道:“当年我刚来到这里时,正赶上日本人抓劳工,结果俺就被抓了。那时我正在铁岭街上找活儿干。一天,有个人对我说,他能帮我找着活儿干,而且工钱还不少,我就跟着他去了。到那里一看,门面还挺大,我高兴得不得了,就按照人家说的登记了籍贯、姓名、年龄。之后,俺又被领到另一个地方,那里的大门更大,还有日本兵把守。俺进去才知道,里面已经有百十几号人了,都被关在十几间屋里,不许随便进出,就像坐监牢的犯人一样。直到这时,俺才知道被骗了,可是干着急又出不去。没办法,俺只好听天由命了。被关了几天之后,在一天夜里,俺们被押到火车站,警察逼着俺们上一列闷罐车。我心里一着急就想要问个明白,结果让警察拿警棍劈头盖脸地给打了一顿,还说我是啥‘思想犯’,‘不法流民’。哎哟娘呀,俺简直弄不明白是咋回事儿了。我心里气不过,就躺在地上装死。随后他们把我扔下火车,我这才躲过一劫呀!”

洪四家问道:“那后来呢?”洪振海说道:“他们把我扔下火车之后,又被站岗的日本兵狠狠踢了几脚,还砸了几枪托。他见我没动,就没再理我。这时,我发现停在旁边铁轨上的一列货车正两头摇旗呢,我约摸着要开。瞅他们不注意,我一下爬起来,抓住车厢上的扶梯就上去了。等日本兵发觉时,火车已经开了。

那是一节拉煤的火车,煤还差一点儿装满,趴在上面,身子正好和车厢平齐。我往下一看,只见踢我的那个日本兵正端着枪冲车厢喊呢,可其余的日本兵并没有动,他们都端着枪眼不眨地对着那列拉劳工的火车,那个日本兵也没开枪,后来火车就走远了。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火车在一个小火车站停了下来,我就悄悄下了车。”

老远看那小火车站时,除了一个小票房子外,周围也没有栅栏。铁道两旁都是不高的土山,山上稀稀拉拉长着些刺槐歪柳。我往前走了一段,也没看见有日本兵和警察巡逻。我小心翼翼地离开铁路,然后顺着土山往前走。找见路之后,又往前走了不远,就看见一个小镇子。”

那镇子不大,只有一条东西筒子街,两旁房屋稀稀落落的,没有多少人家。那时天还没亮,我看见一家门前挂着一对红灯笼,走过去一看,是一家马车店。我这才知道,这地方叫傅家屯。”

我一看无处可去,就坐在门楼的廊檐下歇息,不多时就睡着了。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人家炕上,我急忙挣扎着要坐起来,可身子却不作主,浑身就像散了架似的,咋也动不了,我心里一难过,眼泪就掉下来了。当时我身旁坐着一位老人,只听他说道:‘小伙子,别动。你看这是咋说的,是谁这么狠,把你打成这样?你瞅鼻青脸肿的!唉……’又听他朝门外问道:‘桂珍,你把高粱米粥熬好了吗?’就听一个女孩子答应了一声,不多时,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闺女,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高粱米粥进来,问道:‘爹,他醒了?’老人嗯了一声,接过粥碗就一口一口地喂俺……”

洪四家感叹道:“遇上好人了,你可千万别忘了人家!”

洪振海抿嘴一乐,说道:“忘不了,他是俺老丈人!”

洪四家笑说道:“你小子可真有福气!”

洪振海没说什么,只见他瞅着洪四家诡秘地一笑,接着探过身来把嘴附在洪四家的耳朵上悄声说道:“听人家说,杨德山的闺女可巧了,不但模样长得好,年纪不大,啥家务活儿都会干,可是远近闻名呢。连边家店边财主都托人给他小儿子说亲呢,只是杨德山不答应。依我看,往后您给俺小叔说下这门亲事,将来你和俺大嬷那才叫有福呢!”

洪四家听了,马上一脸严肃地说道:“杨大哥救了俺一家人性命,这恩德俺一辈子都恐怕难以报达,咋还敢有这非份之想?再者说了,儿女缘份自有天定。他们还小,咱先不说这个。”

洪振海很不以为然,分辨道:“那有啥?一家女百家问,这是自古传下来的礼法。他能救你们,说不定就是老天爷这么安排的呢。”说完,他往窗外看了一眼,见日影已近晌午,又说道:“咱爷儿俩光顾着说话了,不知不觉已经快晌午了。我得赶紧套车,去把俺大嬷和俺姑嬷嬷接来。”接着冲外屋说道:“屋里的,都准备了些啥饭菜?”

媳妇张桂珍听见,马上推开屋门走进来说道:“高粱米饭我焖了满满一盆,又溜了些黏豆包。菜呢,酸菜炖粉条,我多切点儿肉。”洪振海说道:“中。完了你再煎几条冻鲫鱼。我现在就去把大嬷和姑嬷嬷接来。好饭不怕晚,你别着急,慢慢地做。”

媳妇答应一声,刚要转身时,忽然想起洪振海说要去接大马,便问道:“接大马?你啥时候买的?买谁家的?去哪儿接?”洪振海笑道:“你胡扯些啥呀?这是俺们山东话,嬷嬷就是奶奶的叫法。”媳妇一听,忍不住笑着去了灶火间。

洪四家说道:“还去接啥?大老远的,哪天再来呗?”洪振海说道:“大榆树离老街基统共才二里多路,就是绕县道走也远不了多少,有两袋烟的工夫就回来了。”

佟世良说道:“我和振海去。”金栋一听,也要去。洪四家说道:“你就待在家里等着吧,一会儿你娘和你姑就来了。”

金栋便要耍性子。恰宝柱说道:“小爷爷,咱俩去打冰尜玩儿吧?要不咱俩踢毽子也行。”金栋这才没闹。

正这时,忽听院子里有个女人说道:“振海兄弟,你过年好呀?你也不去给姐姐拜年,反倒让姐姐先给兄弟拜年来了。”随后又听她轻叹一声,说道:“唉,权当是走娘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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