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戈壁欢歌
一望无际的戈壁沙漠,万物丛生的绿洲,交相辉映,形成了两个迥然不同的地貌景观。
一分队工作区跨越了这样两大地貌单元,在广阔的绿洲平原上,居民点很多,搬家使用马车,给普查工作带来了不少方便。因此,他们上半年的普查任务完成得很出色。
分队的“三多一好”是闻名遐迩的。当然,青年人多这是各分队共有的特点。女生多,爱拉爱唱的人多倒是其他分队无法比拟的,学地质专业能出野外的女生差不多都集中在这个分队了,所以,起初有人给鲁明送了个绰号叫妇女队长。
上半年工作进度快,完成任务多;文娱活动搞得也不错。只要住进民房或在村庄附近,晚饭后借着皎洁的月光,手风琴伴奏,在场院里或是打麦场上,一般都要跳一会儿交谊舞,或是搞一会儿集体娱乐活动。这项活动似乎成了分队工作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作到了劳逸结合,在野外条件下能够这样做确实是难能可贵的。
仝飞是大队团委文体委员,在酒泉地区的一些单位是小有名气的文体活动积极份子。他喜欢跳舞,喜欢球类运动。每当星期六、星期天晚上,大都有外单位的团委成员或工会干事都要给他送票来邀他去跳舞或参加娱乐活动。仝飞等来到一分队,鲁明召开了一个欢迎会,介绍了大队从其他分队抽调人员来支援分队工作的情况。他说:“今后除了工作之外,分队的文娱活动就由仝飞同志来主持了。大家都知道,他是大队团委委员,文体活动积极份子,希望大家积极支持他的工作。今后分队的娱乐活动肯定会办得更好。”仝飞谦虚的说:“我呀能力有限,不一定就能把娱乐活动抓好,今后还请大家多提意见。”仝飞知道,鲁明是个跳舞的积极份子,一天不跳脚心痒痒。他接着说:“放心吧,只要条件允许,保证把舞会办好,把体育活动也办起来,在有条件的地方还可以和学校老师举办兰球、乒乓球、象棋友谊赛等。”
但是,这里的老乡思想比较陈旧,过去哪儿见过一男一女搂在一起跳舞呢?在他们看来,这是伤风败俗的事儿,不顺眼也不合规矩。起初没人看,总是躲得远远的,也不让后生们看。后来有些青年男女和小学、中学生好奇,远远地围着看热闹。时间久了也就不以为然了。
鲁明是东北地院毕业生,是臭鱼的老同学,虽然不是一个班,但在学校俩人就很熟悉。鲁明二十五六岁年纪,已经有了家室。因为他爱咧咧、闲扯淡,后来人们把妇女队长这个绰号撤掉了,改称叫他“扯驴子。”他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爱出汗,只要一着急或是一激动,豆大的汗珠儿就从前额上滚落下来,一会儿手帕擦得可以拧出水来。这个同志爱玩,要说跳舞他比谁都积极,有时自己闲得无聊了还要抱起椅子嘴里哼着舞曲跳上一阵子。
五个女生都很泼辣。她们不讲吃穿,和男同志一样风里来雨里去在野外工作,经得起摔打。她们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风餐露宿,不辞辛苦,工作是没有可挑剔的,大家称赞她们是“五朵金花。”
郝薇是五个女生中社会活动最活跃的积极份子,她会跳舞而且数她的交谊舞跳得好。每次跳舞都是由她来张落,一天不跳脚心就会发痒,再加上鲁明,在他们俩人带领下上半年分队的娱乐活动开展得有声有色,后来在旷野里找个平坦的地方,每天晚饭后也要跳一会儿。
分队娱乐活动搞得好,普查进度也不慢,走在了各个分队的前面。在年中生产会议上,江大队长点名表扬了他们。江大队长说:“这个分队的计划工作搞得好,劳逸结合搞得好,文化娱乐搞得好,生产任务完成得好。还有他们……江大队长的讲话还没有说完,人事科长迫不急待的跑上讲台给他递了个纸条子,说:“一分队存在男女作风问题,群众反应强烈,不要再表扬了。”江大队长接过纸条一看,立刻弄了一头雾水,张口结舌不知说啥好。台子下边,参加会议的人看到这种情况,不禁哑然失笑,议论纷纷。
郝薇是上海姑娘,南京地专毕业。据说,在她小的时候家境十分贫寒,母亲带着她们姊妹四个靠给别人洗衣、做零活为生。她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天生丽质,活泼可爱,从小就喜欢唱歌跳舞。在南京读书时因为她长得漂亮,成了班里数一数二的美人,主动接近她追她的男生很多,但她一个也没有看上,对谁都是不冷不热的。后来经老师介绍,她和南大水工系的葛商海谈上恋爱了,成了理想的一对。
葛商海是印尼华乔子弟回国来上大学的,家里很富有,人虽然长得一般,但也是让人选择的优势。所以,经人一介绍郝薇就和葛商海谈上了,而且很快升温达到了热恋程度。但是,后来不知为什么,老葛把郝薇当成礼物恭手让给了他的同窗好友曹雨芬。郝微虽说对葛商海的作法不知所以,心怀叵测,但她在无奈中还是欣然接受了,因为曹雨芬也是归国华乔。郝薇不久和曹雨芬很快坠入了爱河,达到了拉不开离不了的热恋程度。私下有人议论说,郝薇长得漂亮,有谈恋爱的细胞和技巧,像一块高能量的磁铁能吸引人。不论她的生活作风多么张狂,就因为她有一个漂亮脸蛋,谁见谁爱,还真是一个抢手货。
今年郝微又和老葛分在了一分队,后来俩人还分在一个普查小组。同志们私下议论纷纷,大家认为,他(她)们过去有过较长的一段恋情,这会儿再来个旧梦重温怎么办?她现在可是曹雨芬的未婚妻,这是谁都无可否认的。弄不好就弄成典型的三角恋爱了?这样在品行上、道德上、组织纪律上都是不允许的。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们就该犯错误了,弄不好还会出人命。
事情传到了鲁明的耳朵里,他找了一些人谈话,说:“不要在下边议论别人,犯自由主义。吃饱喽没事干点别的不行吗?操那个心干吗?你们这叫‘咸吃萝卜淡操心’。瞎议论不好,是对同志不负责任的表现,你怎么知道人家会有那种事儿要犯错误呢?”
仝飞根据听到和了解到的情况,也找鲁明提出建议,要求把葛商海和郝薇调开,免得同志们在下边议论说闲话。鲁明说:“接受你的意见,等过一段时间分队开会时再说吧。”仝飞心想,反正我向你建议了,听不听由你,到时候真要出了问题不要说我没有提醒你。
郝薇虽然工作泼辣,不怕吃苦,但在生活作风上确实存在问题。第一次她和老葛出去跑野外俩人就发生了口角,产生了矛盾。在吃中午饭的间隙,郝薇觉得老葛是她的初恋好友,是老相好了。因此,她无拘无束地靠在老葛身上耳濡目染的在一起撕磨,撒娇。可老葛对她提不起幸趣,总是待答不理的。有一次郝薇急了眼,直截了当地问他:“这么长时间我还没弄明白,平白无故的你为什么不要我了?说分手就分手,还把我当成礼物送了人。你必须明白的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老葛回答的很简单:“不为什么,我觉得我们不是一路上的人,性格也合不来,长期在一起不会得到幸福;晚分不如早分,这样痛苦还少一点儿。”
郝薇指着葛商海的鼻子说:“哎,你说得轻巧,你把我玩腻了就不要了,你当我是个玩物呀?你悔了我青春知道吗?!你不把我当人看待,当成礼物送人,你算个什么玩艺儿?大流氓!”
葛商海一听郝薇在挖苦他、奚落他、骂他,立刻急了眼,一点面子也不给郝薇留。他冷静的哈哈一笑,大声斥责说:“你个泼妇!你别弄错了,悔你青春的不是我,我不是你在**方面的第一上chuang者,你原本就是个破货,还有脸指责别人。”
郝薇受到葛商海的污辱被气得脸刷白,两只大眼瞪得园鼓鼓的快要跳出来了,她大声的辱骂说:“葛商海,你不是东西,你混蛋!你不要脸!”说完,双手捂着脸鸣鸣的哭起来了。
自从吵架以后,俩人虽然在一个小组,除了工作之外更多的话一句也没有。尽管过后老葛觉得话说重了,对郝薇的剌激太大,想找机会向她陪礼道歉,但郝薇就是不理他。每次都是老葛嬉皮笑脸的主动向她示好,郝薇却说:“老实点,别不正经。”
按理说,鲁明应该接受同志们的建议,把他们从一个小组调开,这是非常容易的事儿,举手之劳,可他偏偏不这么做。有的同志气不氛多嘴,再次提醒他这样不好,会出问题的。可他听不进去,整天嘻嘻哈哈不当回事儿。他说:“你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你要相信人家的觉悟,虽然他们是故交,不一定就有那种深层次的事儿。就是真得有你管那么多干吗?出了事儿他们自己兜着,又不让你负责任。”有的同志批评他,这是对同志不负责任的表现。他却说:“嗯,我不负责任,就你负责任,你负责任你去说吧。”鲁明每次都是说完了就嘻嘻哈哈的走了,他把仝飞给他说过的话也当成了耳边风,别人当然没有办法来阻止,只好装老好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后来,人们发现郝薇出野外挎包里总是装得鼓鼓囊囊的,除了干粮之外还带着不少卫生纸。分队的同志们早就发现,老葛的矿石背包里装得都是水样瓶,这似乎成了老葛的必带物品;有时还在矿石背包里装上一件雨衣,晴天也是如此。他们每天回来得都很晚,有时人家都快吃完饭了他们才回来,看起来非常辛苦。鲁明见他们回来晚了就说:“怎么现在才回来?赶快吃饭,吃完饭好参加活动,仝飞早就把场地准备好了。”郝薇点头示意,她明白队长说得是什么事儿。
说来也巧,有一次大家在一起整理水样填写水样标签,孔辉在郝薇书包里发现了一个****他偷偷的交给了鲁明,请分队长进行处理。鲁明找郝薇谈话,直接指出了她的问题。郝薇却说:“你真是大惊小怪,这算个什么事儿呢?能说明什么?我告诉你吧,确实是****这个东西轻携带方便,那是我备用的储水工具。”鲁明听完郝薇的解释不禁哈哈大笑,他说:“聪明,你真聪明。啥话也别说了,你好好留着吧,留着备用。”
在五个女生中,行动作派最放荡最没有礼数的就是王芳了。她是山东人,东北地院毕业。她个子不高,身体丰满,看上去人很结实。她工作泼辣,思想外向,开起玩笑来没边没沿,没有她说不出来的话,别人说什么她不在乎,整天嘻嘻哈哈没个正经。有时和男生掰手腕子,有时在沙土地里和男生搂在一起摔跤。一遇到这种事儿大家伙就围成圈,喊着口号给他们加油。有人说,王芳不像女孩子,倒像个假小子。可有的人不这样认为,说她纯脆是个二杆子。
王芳已经毕业两三年了,二十四五岁还是个单身。在分队没有能和她相匹配的小伙子,不是年龄不合适就是文化层次不一般;在大队也很难找个合适的人选。后来她和吴强比较要好,但吴强比她低两届,小她两岁。俩人虽然在一起的时间较多,好像只是校友关系,在一起玩玩,能得到一点精神安慰,实际上并没有明确恋爱关系。有一次在一起跳舞俩人搂得很紧,王芳把脸贴在了吴强的耳边小声私语,有得同志看了觉得不舒服,在背后指指戳戳,说他们不正经,在公开场合借着跳舞进行拥抱。这事儿后来有人反映到了大队,人事科还真得当成了事儿,派专人来分队对郝薇的***事件和王芳与吴强的拥抱事件一并作了调查,把王芳、郝薇搞得灰溜溜的。后来王芳急了眼,她说:“我和吴强就是搂了抱了,以后我还要嫁给他呢,管得着吗?你们管得也太宽了嘛。”团支部书记小赵找王芳谈了一次话,告诉她说:“谈恋爱可以,但要注意影响。只要你们正当的谈恋爱,团支部支持,必要时还可以出面做工作。”仝飞也找王芳谈话,请她注意影响注意形像,不要过了头。仝飞的谈话让王芳觉得有压力,因为仝飞是大队团委委员,是共青团的一名领导,给她处份是容易的。王芳赶紧向仝飞认错,以后一定注意。
好事儿不出门,坏事儿传千里。一分队的这些事儿很快就在大队传开了。当然,在老曹的耳朵里也听到了不少葛商海和郝微的事儿,不免心里有些酸溜溜的,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滋味。曹雨芬有时候也想,郝薇和老葛打不出校门就在热恋之中,怎么说分手就分手了,总得有点儿原因吧?他们分手后老葛又把郝薇介绍给我,现在他们在一个分队又闹出了诽闻,我是不是被他们愚弄了,看来郝薇原本就不是真心爱我,她做得一切可能都是逢场作戏。等她回来再说吧,她必须得向我说道清楚。所以,有一阵子老曹情绪不高,精神状态也不好,整天闷闷不乐的在一旁发呆。后来胡小风才闹清楚,原来老曹是为了这宗事儿。是啊,爱情是自私的,搁在谁的身上也受不了呀。
焦星火被调回了队部,对他怎么处理还不得而知。他自已揣摸,反右的问题已经处理过了,在野外就是喝了一瓶水样,那是不得已而为之,也不能自己背着水又活活的被渴死呀?没什么大了不起的,还能把我怎么样的了?他想得很轻松,最多给我记个过就不得了了。
焦星火自从回到队部以后快半个月了,没人找他谈话,更没人找他干事儿,把他丢在一边似乎就没人管。他觉得这样倒挺轻松自在,辛苦半年了是得好好休息一下,干吗自己老是给自己找过不去呢。
焦星火在队部呆了一阵子,又觉得闲得受不了,他心血来湖,想借着这个机会干脆把婚结喽算了。也不知他和程艳研究过没有?程艳是否同意和他结婚?他自作主张,鬼使神差的就把结婚报告递了上去。还甭说,大队人事科很痛快的就给他批了。焦星火高高兴兴的揣着结婚报告买了张火车票坐上火车到了酒泉,下车之后还没来得急喘息,也没有吃饭,人事科保卫干事就找他谈话,说:“小焦,你先参加个大会吧,完了看电影。”焦星火觉得挺纳闷,他心里犯嘀咕,我上车的时候他还在大院里,怎么他也来啦?看来是和我坐的同一趟火车?
焦星火不假思索的说:“我是请了假来结婚的,我参加大会干吗?”
李干事说:“我知道你是请了假来的。参加一下吧,就一小会儿,参加一下有好处。”
大礼堂里已经坐满了人,不一会儿就听到后面有人喊:“大家都扭过脸来,先扭过来坐。”参加会议的人很奇怪,坐得好好的为什么扭个脸朝后呢?没过多久,只见焦星火在前李干事在后走进了会场。随后从大礼堂侧面的平房里出来两个穿白色警服的人,进来就在焦星火眼前晃了一下逮捕证,立刻给他戴上了手铐子。李干事宣布:“焦星火,男,24岁,大学毕业,不戴帽的右派份子。今年在野外工作中,他把取来的水样在半路上喝了,又在老乡的水缸里灌了一瓶。弄虚作假,破坏生产……经报请酒泉县公安局批准,以现行***份子论处。开除公职,开除团藉,交司法部门处置……”
就这么简单,焦星火立刻傻了眼,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被抓起来,抓到局子里去,他这时才恍然大悟,明白了他从野外回到兰州以后没人找他谈话,实际是在整他的材料往公安局报批,以及李干事叫他参加会议的目的。焦星火连程艳的面也没见着,就这样进了局子,成了一名罪犯。后来听说,最初他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他不服气,大闹拘留所,还要闹着上诉,结果又给他加刑两年,最后判了五年,进了劳改农场。
从野外回来的人,把焦星火这档子事儿当成了背后议论的话题,人们认为,“胳膊拧不过大腿,焦星火就老老实实地劳动改造吧,还闹个什么劲儿呢?再闹再给你加几年,还有出头的日子吗?这年头还是少说话为佳呀。”
兰州局没有那么多房子,化验室、钻探队和一些家属暂时没有搬到兰州,仍在酒泉驻地办公和居住。仝飞借着出差送样的机会,抽空偷偷的陪同小辫子去监狱探视了焦星火。鼓励他放下包袱好好改造,重新做人,是唯一的出路。程艳按照仝飞的旨意顺便带去了一点好吃的东西。焦星火对程艳和仝飞抽空来探视他感激的痛哭流涕。他说:“在我穷途末路快要走到人生尽头的时候,你们能来看我,对我是一个莫大的鼓午,我真诚的谢谢你们。我要鼓起勇气,好好劳动改造,重新做人。程艳你要好好工作,不要受我的影响,也不要等我,有合适的人选再找一个男朋友早点结婚,过上幸福的家庭生活,这是我最大的愿望。”
仝飞告诉焦星火:“对程艳你就放心吧。我再说一句,小焦你还年轻,只要你好好劳动改造,前途还是光明的。”程艳一句话也没说,自从见到焦星火以后,在她的眼框里就一直含着泪花。
一分队收队直接回了兰州。葛商海和郝薇回到兰州以后,在业余时间还是聚多分少,打得火热。他们白天泡馆子,晚上泡舞厅。工作之余,一天到晚安排得满满的。他们似乎又找回了初恋的感觉,像一对嬉水的鸳鸯形影不离。有人在背后议论说,对郝薇和葛商海的事儿队上怎么也不管管呢?快成什么啦?这是典型的三角恋爱!以后曹雨芬回来他们的关系可怎么处呢?说不定会出人命!鲁明说:“你们咸吃萝卜淡操心。队上还不管呢你们瞎呛呛啥?操心老得快,不怕白了少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