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城越来越怕回家,他扪心自问,一路走来,却是循规蹈矩,他在潜移默化的规则里,张扬道德的力量,为不公正打抱不平,他以道德标榜自己,可惜改变不了别人,所以,顾亦诺才会那般理所当然的欺骗他十八年。只有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守着一个谎言活了十八年。
那种遍体鳞伤的感觉很苦,只有被工作包围,他才可以短暂的忘却,所以他选择马不停蹄的忙碌。
晚间,凌城一个人静坐在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关了灯,没有月光,只有这座城市断断续续亮起的灯盏,他背靠着黑色的木椅,仰着头看着玻璃外的万家灯火,猜测着某一处灯盏之中,温馨的笑语消解一天的疲乏,也想象着一样孤独的人独坐窗前,对着静谧的夜空奇思妙想。
电话铃声将他拉出痛苦的深渊,是制片人欧浩打来的,刚摁下接听键,那边就传来气急败坏的呵斥声:“谁给你传新闻的权利了,在零距离栏目组,你是制片人还是我?你自作主张,等着明天的处罚吧?”
凌城大约猜出事情的缘由,他平静的回答:“我现在还在办公室,我就等着明天的第一缕阳光给我带来意外的处分。”
“你还有心思在这给我开玩笑?”欧浩气得估计头发都快冒烟了,他直呼凌城的名字,“凌城,作为一个新闻人,你这样做是不遵守行业道德。”
作为年轻的制片人,性子急是稀疏平常的事,但化工厂每年打给电视台的赞助费上百万,可不是小数目,经凌城这么一折腾,很可能导致化工厂取消对电视台的所有赞助。作为栏目负责人,欧浩首当其冲,他当然坐不住。
“欧浩,不,欧制片。我正是遵守了行业道德,才会为弱势群体伸屈。”凌城缓缓放下手机,按下挂断键,那边传来你给我等着的尾音,凌城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这静谧像是迎接暴风雨的前夕,凌城连自己低微的一呼一吸都能听见,他点起了平生的第一支烟卷,吸进里肺里,火辣辣的一片,呛得他喉咙生疼,眼泪掉了出来,黑夜真好,能够完美无瑕的掩盖他的颓唐,他缓过神,连吸了几口,有一丝麻木从他的味蕾上滚过,他不明觉厉的说:“烟,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屏幕上跳跃着阿诺两个个字,专属的铃声响起,他惯性的拿起手机,却在一刹那里怔住了,握了握拳,缓缓将手机放下,又点了一只烟,在一汪黏人的黑暗里,一点星火忽明忽暗的跳跃。一曲铃声响完,紧接着又是第二遍,直到第四遍,凌城才掐灭了烟头。
“城,你什么时候回家?”是紧张,是期盼,昨天晚上的冷漠像是一个坎,顾亦诺小心翼翼的问,仿佛做错事的孩子。
“我在加班呢?你早点睡吧。”凌城感觉,彼此间遥隔了一万英尺的距离。
“你两天没回家了,我很担心你。”她说,没有他在身边,她睡不踏实。
“别太在意,等忙完手中的节目,我就回来。”
电话那端短暂的沉默,她问:“这么近的距离,为什么不回家睡,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对你永远坦诚,但是你呢?”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一簇烟花在夜空里炸开,流星易逝美,轻轻滑落,从凌城的灵魂里擦过,他情不自禁的难过起来。
“我。”顾亦诺半句话咽在了喉咙里。
“好了,你早点休息吧。”说过要听话的,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会像个木偶一样,任由他手中的线牵引摆布。
顾亦诺开始害怕,他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易察觉,却又很微妙的变化,从什么时候呢?或许是刚刚才开始,亦或则十八年年前已经开始。她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胡思乱想开来,明亮的吊顶灯,水晶材质,闪耀着钻石般的光泽,电视里开始播放午夜新闻。她抱着抱枕,双脚屈去柔软的沙发上。
顾凌穿着粉色睡衣,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房门,惊讶的看着顾亦诺,她问:“妈,这么晚了还不睡呀?”
“我在等你爸爸。”她简单的回答,死鱼目一般盯着电视机,一动不动。
“爸这么大个人了,你担心他干啥?你早点睡吧。”顾凌坐过去,趴在顾亦诺的肩膀,安慰到,“你别担心,咱英俊潇洒的爸爸永远只爱咱妈,当然还有他的小公主。”
顾亦诺会心的笑了,食指点着她的鼻子说,从小就嘴甜。然后,顾凌就拖着她说:“好啦,好啦,咱们快去睡吧。”
好不容易把顾亦诺送进房间,顾凌稀里糊涂的回到闺房,一脸愁眉揉着太阳穴,突然想起把喝水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急急忙忙往外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