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里的时光总是缓慢,阳光落在树梢打盹。凌城带着舒彦第二次踏进月水村,名字动听,山路陡峭,弯度急,车子在山路上盘旋的时候,舒彦感觉晕头转向。
第一回去,凌城没跟她谈理想,也没有聊人生,一切都铺叙在孩子们身上,温和泛黄的灯光下,她娓娓道来,像是在讨论自己的孩子一般无助,有的时候,她会选择沉默,这里的一切让她触目惊心,农村不像是电视里那么山清水秀。
第二回去,小余正带着孩子们在操场上做游戏,她扎着马尾辫,白色的T恤,淡蓝色的牛仔裤,她仿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没有烦忧。孩子们围绕着她,脸上洋溢着淳朴的笑容,干净得像山谷里的水滴。
凌城记录下了一尘不染的笑脸,她太过于忘我,以至于不知道他们的到来,一个胖嘟嘟的男孩拉着她的手,指了指凌城,在一大簇粉红色的蔷薇花旁,阳光照得他眼睛眯成一条缝。她手舞足蹈的给孩子们说了些什么,便从容的走了过来。
她不是初见时那么青涩,整个人显得落落大方。她的身高不足一米六,微胖,二十二岁,正值豆蔻年华。
“凌记者,他们的愿望很简单,可是依然难以实现。”小余抿着嘴,表情沉重,她说,“他们渴望外面的世界,却被大山囚禁在这里,你可以帮助他们吗?”
凌城尴尬的笑笑,他能尽的力量非常绵薄,但他诚恳的说:“我可以让爱心企业和爱心人士帮助到他们。”
“谢谢。”她微笑着说,操场那边传来欢声笑语,他们望过去,舒彦正好孩子打闹得不可开交。
十一个孩子参差不齐,最小的才四岁半,而最大的已经十一岁了。在这里,只有一位老师,除了负责语文数学的教学,还要兼并着音乐、美术、体育,所以,这份工作无疑是一场考验。
小余刚来的时候,站在讲台上就不知所措了,少了些胸有成竹。特别是美术课,没有天赋,没有艺术修养,当她在黑板上画出一只猫,三尺讲台下的孩子已经笑得前俯后仰,她尴尬的说:“的确是画得有点抽象。”
她看了眼黑板,然后扶着额头抓狂。不过,她也有擅长的,孩子们就特别喜欢她的音乐课,在操场上围成一圈,她在里面翩翩起舞,兴起时,孩子们会跟着一起摇摆。偶尔过路的村民也会被她吸引,站在一边品位。
她有个惯性动作,就是喜欢扶眼镜,或许是脑袋小的缘故。
凌城拍摄她上课的镜头,开始时她有些紧张,讲话也吞吞吐吐的,不过很快就投入到教学里面。除了艺术课是统一上的,其他课都是分开的,先给一年级小朋友上了识字课,再教二年级的算数,然后是四年级的阅读理解。
所有的教学都有条不紊的进行,连舒彦都有些吃惊,她是如何做到的,在后来的交流中,他们才知道,每天晚上,她都是挑灯做足了功课的。
拍摄在下午四点半结束,临别的时候,小余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请求:“他们有一些小小的心愿,你能拍下来吗?”
教室里,他们开始在书桌里寻找纸笔,看着她的眼睛,凌城点了点头。
他们写得格外认真,尽管微不足道,每一笔每一画,都给予了他们期待,仿佛在不久的时光里,有人会为他们的贫穷打抱不平。有人掉着鼻涕,有人歪着脑袋,也有人左顾右盼,小余在他们之间缓慢的行走,偶尔俯下身看看他们许了什么愿。
简洁的课堂里,凌城有些于心不忍,他们那么小,却要在镜头里展现他们的伤口,他像一个偷窥者一样,充满负罪感。孩子,像风一样勇往直前,哪怕是丝微气息到达太平洋,汇成飓风,也要掀起惊涛骇浪;别怕,漫长的黑暗终将过去,有一缕金色会越过山顶照到你。
孩子们写好了心愿,站在一起,双手将纸片高高举起,凌城却不敢看。它们像是无言的控诉,却无人给他们做主。
我想拥有一辆自信车。
我想去天安门看看。
我想要一双篮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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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扫过每一个纸片,那背后肯定有一个辛酸的故事;镜头越过每一张脸,他们虽然被生活欺骗,但依然充满幻想。舒彦看见了一张空白的纸片,他过去问到:“小妹妹,你怎么不写呢?叔叔阿姨会帮你实现的。”
她不动声色,慢慢的放下纸片,舒彦摸着她的脑袋,半蹲在她的身前:“不用不好意思,你写出来吧。”
孩子们纷纷转头看向她,目光里满是好奇,有泪花在女孩的眼眶里打转,她吸了一下鼻子,一言不发。
小余走过去,拇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她说:“肯定是想她妈妈了,欣欣出生在单亲家庭,可是一年前妈妈外出打工后,至今杳无音信。。”
话音未落,欣欣哇的哭出声,许是忍来了很久,小余轻轻将她揽入怀抱,抚着她的背说:“欣欣乖,欣欣不哭。”
“我可以不要玩具,不要新衣服,我可以很乖也很听话,可是妈妈为什么不要我了?”欣欣断断续续的诉说着,声嘶力竭,旁边的孩子也跟着落泪,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黑白,只有对错,就像妈妈丢下欣欣,那是一件不值得原谅的事。
凌城的心被凌迟着,他无法安慰她,唯有哭声在教室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