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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三日是王岚到阳光表演艺术中心上班的第一天,也是在这一天,她见到了平生最不愿再见的一个人——这家公司的老总——章培基。此人祖籍山东,爱穿一身黑,长得又黑又瘦,一双爱笑的小眼睛,越笑越显得猥琐。侥幸的是,他并不常到这家公司上班,要找他最好是去其经营的红旗百货商场顶楼办公室。也许是为了牵制吴铭副总经理的权限,老总让王岚监督公司的现金日常开支,除了文书的草拟工作外,还要密切注意业务往来的详细情况并向之汇报。换句话说,王岚是他找的“间谍”。
吴铭是音乐学院的教授,他手下的业务员大多是原校即将毕业的学生,他们不用坐班。公司实际就是一打字员、一出纳、一会计和王岚守着。
有一天下班后,两位老总邀请王岚和出纳田宇去歌舞厅。王岚纵有一万个不愿意,为不得罪他俩,只好答应。舞曲柔情似水,灯光朦胧欲醉,耳畔吴铭幽雅的谈话让王岚觉得一切都变得玄乎起来。吴铭揽着王岚的细腰,轻轻在王岚耳旁说,“做我的情人,好不好?”
她何尝不渴盼异性的安抚,可这一切都应该来自石源,而不是眼前这个男人。
“吴总,我很爱我的男朋友。我不可能答应你!”
“你男朋友多大年纪?”
“29。”
“三十在外!他肯定早有野女人了。哈!哈!……”
“我不管,我只知道我很爱他!那就够了。”
“真是个傻丫头!”吴摇头,连叹三声,又是摇头。
王岚觉得自己某些时候很像悲情小说里的女主人公倚立窗前,燃一只烟,又一只,以此趋走内心的彷徨。每一天醒来,头上的天空都是灰蒙蒙的,街道和楼群乃至一张张面孔都似来自卡了带的老影片,毫无生气!
石源回来五天又出差到汕头去了,小别胜新婚,自有一番恩爱。他并未问起住院的事,王岚便隐忍在怀。又过两星期,略感恶心,偶有呕吐症状,内心是何等的恐惧,以为有了他的宝宝。许久以来就期盼有个他的骨肉,而石源说不喜欢小孩。等了一星期,却见红了。不知是喜悦还是失落,隐隐感到爱人离自己是越来越远。昨夜到石源的好友杨阳处,杨说石源应早回来了,除非发生了什么意外。
明儿端午节,他若不回来,这节也没法过了。王岚翻开日记本,写道:我的宝贝,你已离我太远,某些时候一个人傻乎乎地遥忆那些个与你共度的夜,也做了许多好笑而又痴情的等待。你却遥遥无期似的,让我空自多情。这爱也沉浮不定,免不了几分沧桑。我似乎从来不懂得你,可是,我如果不懂得你,又懂得什么人,什么事呢?我便像是蠢蠢蠕动着的人海里的一叶断了桅杆的小舟,无依无靠,随波漂流……
这时,腰间的BP机响个不停,都是同一个号码。王岚合上日记本,连忙跑到楼外的小卖部回电话。听声音却是迦南。王岚早在学生时代就认识了迦南,如果说王岚同翎子是情同姐妹,那么,她同迦南就是鱼儿恋着水。没有迦南小心翼翼的呵护,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坚守和石源的这份感情。迦南做了三年教书先生,外表看去依然像个学生,听说是凉山彝族人。她给王岚打过两个传呼,当日因陪着老总去联系汇演场地没来得及回。自上次一别已是半年,这女子过得可好?王岚决定明日下班后去学校找她。
第二天路过学校旁边的小餐馆,不经意望进去,嘿!这女子正和两个小男生喝啤酒呢,哪一点为人师表的模样?王岚笑着过去,使劲在迦南肩上拍了一下,唬得她神经质地反跳起来,回头一看,赶忙张开双臂把王岚紧紧搂在怀里,嘴里数落不清,“你这没肝没肺的东西,害得我好找!我要打死你,打死你喂鲨鱼才解恨!……”
两小男生笑得前伏后仰。
这四人也不管老师学生、师姐师妹关系了,嘻嘻呵呵,糊里糊涂不知灌下多少黄汤。迦南眼见王岚双颊绯红,言语渐没遮拦,买完单哄着她向单身宿舍走去。王岚嘴里嚷着,“没醉,没醉!别扶着我,我还能跳华尔兹呢!”拉着迦南的手,便是一个滑步,又是一个转花,逗得迦南也禁不住任她疯去。到了宿舍,王岚四肢一展,倒在迦南小床上,要迦南擦洗她。
终于,两人安安静静并排躺在一个枕头上了。
“开心吗?”迦南轻声问。
“半醉半醒的滋味真好!”王岚转过身,把头靠在她胸前。
“是不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你的老板没把你怎么着吧?”
“看你说的,他要怎么着,我还不肯呢。”
“你这么柔弱,让人就是担心。石源这阵对你还不冷不热吗?跟他散了算了,一了百了,天下男人死光光了?”
王岚一听石源的名字,泪就唰唰而下,慌得迦南直打自己的嘴巴,“说他干嘛,你肯定是受尽了委屈……不哭……不哭……”
王岚止住啜泣。迦南抚摸着王岚洁白的颈项,喃喃道,“岚岚……”***************王岚虽然早知道迦南对男人不感兴趣,但也不是很明白一个对男人没有兴趣的女子怎样处理她的床第生活。或许是仗着酒劲,王岚闭着眼昏昏软软的,****************
早晨被迦南催促着起床,怎么已是穿戴整齐?想必是她不愿自己酒醒后难堪。王岚当时也没多问,匆匆与之作别赶去上班。
进了公司,刚泡好一杯茶,吴铭提着公文包一猫身窜到王岚面前,嘴里使劲卷着舌头,“Bonjour,madmoiselle!”还学着旧时法国人打招呼的模样,向王岚微微一鞠躬,双手呈上一封信。王岚虽然早就耳闻吴的表演天赋,对于这种突然袭击还是弄得手足无措。
“是什么?”
“写给小姐的,等我走后看。Aurevoir!”吴铭神秘兮兮抛过来一个媚眼,让王岚看得背脊发凉。
吴铭走出办公室,关好门。王岚撕开信封,摊开薄纸一看,原来是:昨夜临窗夕阳中,神滤香茶,形浴春风小雪,迷情心难定。为度浓情,细听空宗,难舍吾爱。逐转篷,以诗示爱,以爱成诗。而今旷达,眼中来,是取瑶琴,或试雕弓?……
这姓吴的耍的什么把戏,取什么瑶琴,试什么雕弓,不知用这种酸不溜几的东西蒙过多少女孩子。“呸!”顺手把信纸放进了一本书里,心里没把这当回事。电话“叮铃铃”响起来,王岚润润喉咙,“您好,阳光演艺中心。”
“小王,我,吴铭,”吴可能是在大街上通话,背后全是市井声,“看了我写的词了吧?”
“看了,吴总好文笔。”
“其实,我是想说,如果你不愿意和我交往也没什么。章总挺喜欢你的,你不反对的话,今晚陪他去傣家楼吃饭怎样?他不会亏待你的。”
一个似哈巴狗趋炎附势,一个似暴发户下流庸俗。原来这姓吴的是当说客来了,要把自己当贡品献给那个“干柴”。一想到这,王岚恨不能喊出口,“闭上你的鸟嘴,混球!”但世态告诉她不能意气用事,忍了忍,迂回道,“让我想想,好不好?下午我直接打电话给章总。”
“本是山中狼,得志更轻狂。”——再好不过用在这两人身上。趁自己还是清清白白,离开这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