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吗?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本观嘴角一咧,明显不相信楼岑的这套说辞。
“亏你还在此山学道多年,连这点都看不出来?”楼岑面色不变,还之以色。
但本观打死也不相信楼岑的话,眯着眼睛上下打量起楼岑来。
楼岑一看,情况不对,于是也顾不得行礼,甩开楼琪和费思,抢先一步,跨腿就迈进了山门,朝上面云深之处奔去。
这样连走带跑,楼岑一路朝上,来到一座全是用陈旧的石头建成的一座很小很陋殿宇前。
这是心斋殿,里面供奉着太上老君神像。
为什么心斋殿要用石头来筑房,听师公说过,说是要达到“同乎无知,其德不高;同乎无欲,是为素朴”的境界。反正楼岑也不太懂,就没深究过。
楼岑正要绕开此殿,继续向山上爬去,哪知心斋殿走出一个人来。云雾中还没看清来者何人,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楼师侄!”
“师……师……叔,晚辈楼岑拜见宣松师叔!”
楼岑躬身下拜,稽手行礼,态度严肃,举止规范。
楼岑敢对师兄本观不行礼,但不敢对宣松师叔不行礼。
道家之人,特重规矩,讲究礼仪。楼岑不敢大意,行礼一丝不苟,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侄儿无须多礼,快起来吧!”
“谢师叔!”
“侄儿今天怎么回山了?”
“啊?我我我是想师公和师叔你们了,我就想回来看看你们。对了师叔,师公在吗?身体安泰吗?”
“你师公好着呢!”
“哦,那就好!师叔,我都一年多没回山来看望师公,我可想他了,我这就去看他老人家!”
“好嘛,你去嘛,师公正在无为殿静修。”
“是,师叔!师侄先行告退,等我去给师公行完礼,再来陪师叔说话。”
说完,楼岑偷偷将额头上的冷汗抹掉,转身就跑,好似有个追债的债主,在屁股后面撵着。
宣松身披褪色的青色道袍,上绣阴阳鱼,挽着道髻,手拿浮尘。身高八尺,身材魁梧,威风凛凛。麻鞋适足,如生云雾,飘然而来,迎风大袖衬轻梢,好不惬意的样子。
宣松站在云雾中,看着后面钻出来的二个人,正是紧紧追来的楼琪和费思。
宣松见两人也匆匆向自己行礼,又匆匆朝楼岑背影追去,若有所思,喃喃自道:“难道楼岑又惹了什么祸事不成?”
楼岑耳朵也尖,听到宣松这句话,气得直跺脚。
看来自己的名声真是烂到家了,朝霞山上下,对自己的印象就是个爱惹事生非的家伙。
楼岑不敢走大路,于是专挑曲径通幽的小路走,免得又让人看到自己回山,然后所说的第一句就是:哟,楼岑,你又惹祸了?
经过守一殿、清和殿,好不容易避开各路熟人,终于来到一个云雾缭绕的大广场,和淹没在云雾中的无为殿。
走到近处,只见此殿虽斗拱层层叠叠地交错着,殿、堂、阁、门、亭,一应都有。形象壮丽,格局严谨,形制规模也还宏大。
就如外面常见的道家宫殿一样,这里的大殿宫顶覆盖镏金铜瓦,金光灿烂,气势雄伟。歇山式屋面覆以黄色琉璃瓦,屋檐伸出深远,且向上举折,加上鸱吻、脊饰,形成优美而多变的曲线,使本来沉重的大屋顶变得透逸典雅。
大殿面阔十一间,进深五间,四周立柱十二根巨大的立柱,重檐九脊,额坊斗拱,连天花之上均绘有彩色装饰图案,飞金流碧,富丽辉煌,气势磅礴。
尤其是在直立厚重的墙壁和殿宇下宽阔的月台、崇台的衬托下,使整个建筑,显得十分庄重和稳定;形成了一种曲与直、静与动、刚与柔的和谐美。
正宫上列门楼,左右有朵楼和阙,都覆以红琉璃瓦,十分绚丽华美。回廊环绕,古柏参天。楼台馆阁、廊榭轩亭相互连接,组合而成的建筑群。正符合道家追求平稳、自持、安静的审美心理。
柱上叠架、额、枋及重翘重昂与单翘重昂斗拱,正脊两端铸龙对峙。第一个饰物是一个骑凤仙人,仙人之后是十个小兽:龙、凤、狮子、天马、海马、狻猊、狎鱼、獬豸、斗牛、行什。
殿下为三丈高的三层汉白玉石雕基座,有左右两条丹墀,周围环以栏杆。
殿前有宽阔的平台,俗称月台。月台上陈设铜龟、铜鹤各一对,龟、鹤为长寿的象征。上了月台,越过广场,迈上月台,眼前就是五间开的朱色大门,门窗上部嵌成菱花格纹,下部浮雕云龙图案,接榫处安有镌刻龙纹的鎏金铜叶。
楼岑站在广场上想了想。虽然这里与尘世间的道家宫殿规制相差不大,但还是略有区别。
道观,分作两类。
面对世间百姓的道观,称之为世俗观。他们主要为世间百姓服务,多主持醮坛,祈风祷雨,治病驱邪,通神画符等功课,人称入世派。
而这种藏在深山大谷的,称之为隐逸观。讲究不累于俗,不饰于物,不苟于人,不忮于众。不食五谷,吸风饮露,服饵辟谷。修行道家秘术,炼制金石丹药,欲达长生不老。以除魔卫道、替天执法为己任。平时不显迹人前而隐逸山中,也叫出世派。
跨过门槛,走进无为大殿里,见大殿全是用金砖铺成,洗磨光洁,人走到上面,可清晰看见自己的面目。
再抬头看着大殿,看到共有七十二根大柱支撑,殿内顶部作平棋天花,铸浅雕流云纹样,线条柔和流畅。
无为宫堂上明间处,设须弥底座金漆云龙纹法座,它设在大殿中央七层台阶的高台上,后方摆设着七扇雕有云龙纹的髹金漆大屏风,宝座两侧排列六根沥粉贴金云龙图案的巨柱。法座后面,供奉太乙救苦天尊主神位。
法座前两侧有四对陈设:宝象、甪端、仙鹤、香亭,以及焚香用的香炉、香筒。宝座上面悬挂“清净无为”金色篆字匾额。
宝座上方天花正中,安置形若伞盖向上隆起的藻井。藻井正中雕无数神像,更显出“金銮宝殿”的华贵气氛,足以见坐上这法座的人是何等的尊贵。
想来也是,这大殿可是玄元观的门面主殿,再怎么的,也不能让人看不起,是吧?
楼岑轻手轻脚走了进去,看到上面云龙纹宝座端坐着一个人。正盘膝跌坐,手挽三清诀修行。
远远看去,他是一位六七十左右的仙长,鹤顶龟背,仙风道骨。脸似银盆通关鼻,方海阔口三柳髯。只见他头戴紫金莲花法冠,穿着紫色对襟仙衣“天仙洞衣”。上绣阴阳鱼,乾侃艮震巽里坤兑,并有金丝银线绣的各种吉祥图案,如郁罗萧台、日月星辰、宝塔龙凤、仙鹤麒麟等。
这人就是朝霞山道家隐宗妙真派玄元观的掌教玄穷仙师。
楼岑走到玄穷仙师法座下面,似怕打扰到玄穷仙师的修行,慢慢跪了下来伏地不起。跟在后面追上来的楼琪、费思依样行事,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过了好半天,楼岑感觉一道锐利的目光看着自己,稍稍抬起头来朝法座看去,一双如晨星精闪,神韵炯炯的大眼睛,仿佛阅尽了世事沧桑,蕴藏着洞察人生万象的智慧,似有一种穿透力,看出堂下三人的内心。
楼岑心里有鬼,慌忙埋下头来,嘴里恭敬喊到:“弟子楼岑,拜见掌教仙师!”
“弟子费思,拜见掌教师尊!”
“弟子楼琪,拜见掌教仙师!”
“你们都起来吧!”法座上面传来温和的声音。
“谢掌教仙师(师尊)!”
三人站了起,又是一翻躬身作揖才算礼毕,也才敢抬头。
楼岑偷偷看到,玄穷仙师施施然,慢悠悠站起身来。穿着的天仙洞衣长及小腿,袖长随身。又见他神态飘逸,龙行虎步,足不踏尘,行如轻风拂柳,又如疾风过踱步走了下来,来到“清静无为”匾额下面,立定看着三人。
玄穷仙师蔼然可亲,如春风抚面的笑脸扬起,看着楼岑问道:“楼岑,你还好吧?”
“回禀师公,我可好着呢!”
“那就好,令尊令堂近来可安好?”楼岑面色一沉,神情一下子阴郁下来,哽咽回道:“回禀师公,爹爹和娘亲,都好着!”
“嗯!那就好。琪儿,你还好吗?”楼琪红着眼珠,只差掉下泪来,回道:“回师公的话,琪儿很好。”
“嗯!费思,你呢?”
“徒儿也很好。”
玄穷仙师挨个问了,最后点点头,向前走了三步后,说道:“我道崇尚返璞归真,回归自然,隐居山林,秘密修炼。秉承“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的圣训,贵无知、无言、无名、无形、无心、无己,守清朴,恶显达,一向以隐逸清修为本。既然你们都好,我就很安心。”
“回师公,我们在桃溪镇,虽处红尘俗世,也是中隐于市,潜心修炼。我最近还练成了《逍遥剑诀》呢。”
“不错嘛,练得怎么样了?”
“回师公的话,才练上手,还生着。”
“此套剑法,没有十年苦功,体会不到“消遥”二字真义,你还得虔诚修炼才是。”
“是,徒儿谨遵师公教诲!”
“对了,师公,遵照爹爹命令,此次上山,是来向师公学习道法的。”
“好。不过,你要学道,先要清身。你先去住处,沐浴换衣,等选个吉日,正式传授道法予你就是。”
“谢师公,弟子先行告退!”
说完,楼岑转身,拉着楼琪,并目光繁杂地看了费思一眼,然后才退下朝自己居住的“凝神居”走去。
凝神地处清和殿东侧。
周围林木茂盛,古树垂萝,翠竹丛生,风景奇秀,清静幽深,以亭、桥、牌坊,点缀于自然山林之间。给人接近自然、返朴归真和静心修炼的优美环境。
凝神居的房子青砖碧瓦,白墙红窗,也还干净和清幽。这些居室各有壁绘,上有道教神仙故事,殿外廊楣门窗上,浮雕有神仙故事,均十分精致。
推开大门,第一间是客厅,用来会客的地方,正中墙壁还挂有南华真人画像。
客厅当然有桌有椅、有画有帘。中间的桌上有一壶,除六七茶杯就再无其它。但有一排排书架,上面还放着不少书籍。
东屋是楼岑寝室,是休息打坐的地方。里面有一床一桌,也有一排书架。书架下面的书桌,文房四宝俱在。
有一年多没人住了,里面看似还挺干净。
但这时,楼琪已提起桶,出了西屋去井里打来水,看样子非得把凝神居里里外外打扫一翻。
楼岑也不能闲着,上前帮忙,一起打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