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背着行囊,正四处张望着,却从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是太子身边的太监王公公。
他不大不小的声音吩咐众人:“太子殿下回来了,快去准备!”
这时,聚齐的众人一溜烟儿地散去,再见着他们挨个通知其他人,然后急急忙忙地奔向各部。
这太子无非就是回自己的寝宫,竟如此大的动静?
月有些摸不着头脑,四处看着,却没有见到要来接她的人,正是纳闷之时,就听见:“太子殿下驾到!”
月即刻跑到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躲了起来,再跪下迎接。
太子从坐撵上下来,径直进了宫门。
月偷偷地抬头,刚好能看见他的侧颜。这猛地一瞥,竟觉得有些眼熟?
可是他走得太快,没有看清楚全貌。想着以后有的是机会见到,就不再尽力伸长脖子。
见四周的宫人又开始忙碌起来,月这才起身。
再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位年纪不大的姑姑过来,对月好一番打量:“你就是司马月吧?”
“是!”月点点头,没多说话。
“跟我来。”这位姑姑的话同样是不多,直接领着月经过了两厢房,去了离正殿最远的厢房,想来,这应该是宫人们的住所。
再往里没走多久,姑姑就推开门,是两人一间的大屋子。
月高兴地四处看着,只听见那位姑姑道:“与你同住的是杜家的陪嫁丫头,她要等太子大婚以后才会住过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找我便是。”
月笑笑,问到:“不知姑姑如何称呼?”
“我叫付苑,比你年长不了几岁,你叫我苑姐便是!”
“多谢苑姐姐指点。”月微微侧腰行礼,再加上一个“姐”字,更显得亲近。
“太子殿下的婚房这两天就得布置,你且去帮忙,有什么不懂的再问我就好。”
“是!”
月送走了付苑,便开始整理自己的房间。这段时间只有她一个人,自在了不少。
付苑是皇后钦点照料太子起居的女官,地位和名分不亚于一个正四品妃子。
付苑做事的风格,月也有所感触。相处虽易,可若是往深里,恐怕很难。
超刚回了房间没多久,皇后就后脚跟了过来。超恭恭敬敬地为他母后看茶,再端于浦丽面前。
“超儿,你将要大婚,今后就不要总是出宫了。”浦丽幽幽地道。
“儿臣明白。”超早就听这些话听得厌烦了。
“杜家长女杜清清虽然姿色不算是倾国倾城,可举止优雅端庄,性格温和平顺。将来,定会助你登基,替你料理六宫。你可不能太怠慢她。”浦丽是第一次说清清的好处,超有点迟疑,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去问。
再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浦丽坐着车撵回宫了。
超对付女人,从来都是有一套的,他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优雅端庄又如何?像他母后那样?
超随手拿了毛巾,晃晃悠悠地去了浴房。
一个人泡着无疑是没有兴趣的,超总是期望着能享受暖泉的同时,也能有圆滑细腻的肌体能伴在一旁供他享受。
可他母后不允许他在大婚前有后宫,而在外,又如何会有此番清净的浴池供他享受呢?
也许大婚以后,就能更自在了。可大婚后,他就要正式处理朝务,想到这里,他又有点不悦。
这时,打小就跟着超的小金一路赶来报:“殿下,方才皇后娘娘催奴才去给新太子妃娘娘送聘礼,是不是照着礼册送就好了,需不需要再添些什么?”
“不必了,照着送去杜府就好。”超回答。
“是……”
“等等!”超制止住,“孤要再亲自挑一样才行!”
小金笑着替超迎上毛巾,准备衣物。
超只是随便套了一件中就走到内房,从满目的首饰中随意拿了一件看得顺眼的鹅蛋胭脂。
再问:“这东西,得另外派人送过去才是。”正当超想不出谁合适时,小金建议道:“太子妃钦点了一位女官,想来,她去送最为合适。”
“噢?钦点了女官?”超没想到,这位“温柔端庄”的杜家千金竟然有这样的主见,还没入主东宫就安插内信,实属有趣,“那就让她来见见!”
这时的月才走进要做新房的屋子,正左右观望着,小金从后面叫住她:“司马月姑娘!”
“什么?”月莫名地转过身,见到个子不高,却神色奕彩的小金公公。
“奴才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小金子。”
“金公公好!”月微微行礼。
“殿下想要见您,您随我来!”
“太子殿下?”月有些惊讶,她才没入府多久,太子何故要见她?
月不好多问,也没时间去换衣服,就随手把外套披上,跟着金公公去了太子的寝宫。
月一直低着头,并没有很接近超的案桌便跪下行大礼。
超盯着她了一会儿,再言:“起来吧!”
月缓缓地爬起来,继续低着头不说话。
“你抬起头来!”超命令道。
月皱了皱眉,觉得难受无比,却只能默默抬起头。
正视他时,突然有些恍惚。好像见过?是见过吧?
超再盯着月看了一会儿,第一眼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过人之处,可眉眼之间的干净确实很耐看。
“你叫什么名字?”超问。
月回过神来道:“奴婢叫司马月。”
“司马……”超喃喃自语地,像是在回忆什么。
小金突然插嘴:“同时司马黔大人的女儿。几日前,司马大人的小女儿也同入东宫了……”
“哦……孤知道了。”
超拿起案桌上的胭脂,摆弄了一会儿,再道:“你把这个同聘礼一同随礼官送去杜府。虽然你是新妃钦点的人,但至少你是宫里的人。孤这么说,你明白么?”
超厚重的声音一阵阵打在月的心上,月其实有些不太明白超的意思,只能是应和道:“是,奴婢明白!”
小金把胭脂递过去,月恭敬地接下,瞟了一眼这精致的鹅蛋盒子。
月行礼,转身退下。
“孤是不是以前见过你?”月惊住,再顿住脚步。
“奴婢从未见过太子殿下。”月坚定地回答让超有些小小的失望。
月再行礼,退出了殿内。
月回了房间换了一身衣服,再坐上出宫的马车前往杜府。
马车行到一个巷口,月才恍惚之间想起了什么。她与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子果然是见过的,一面之缘,他却送了她一把匕首。就是这样的龙子,让人心生压抑。
今日他提起,她没想起倒是好事。月不愿和他走得过于亲近。
再看看这手里的鹅蛋胭脂,月缓缓打开它,竟是这样又艳又涩的颜色,清清肯定是不喜欢的。
他当真是用心挑了么?
也许是随手拿了一件,再别出心裁地让与新妃亲近的人送去,好拉近关系吧。
月苦笑,这般心机,真是让人感动。只是没有真心,看过便引人心寒。
月终于是到了杜府,杜家人早早地再门口摆礼迎接。
礼官带着婚令和礼单絮絮叨叨地念了好久,月才有机会从闷热的马车中跳出来。
月当然想径直奔去清清的房间,可是她还得给杜府上上下下的长辈们见礼。
好不容易才跟着杜府的小丫头去了清清的房间。
月四周打量了一下,还是没什么变化,和她小时候来这时一样。
“月!”杜清清突然出现拍了月一下。
月一惊,差点没跳开。
“太子宫好不好玩?你怎么就被太子派来了?你住得还适应么?”
“我的太子妃娘娘,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月一时也回答不出,赶紧掏出那个鹅蛋胭脂递给她。
“这是什么?”
“太子特意让我带来给你,是他亲手挑的。”月不多说什么,只希望清清自己去判断。
清清打开闻了闻,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笑笑:“是上品!虽然颜色差了些,但若是太子的心意,我也应该珍藏起来才是。我还以为他会送我对戒呢!”
月欲言又止,没多说什么。
清清再问:“太子宫还好么?”
“挺大的!”月吃起了桌上的桃酥饼。
“那就好!这样每天去一处也不会无聊了!”清清轻松地说了说。
月和着水把一口桃酥咽下去,再抓着清清的手问:“那你和邱文城怎么办?”
“唔,他会等我的!”清清安慰道,“他不会带着我逃婚,你放心好了!”
月勉强地点点头,见如今天色还早,礼官还在杜府吃酒宴,月就想先去舅舅那里看看,顺道再带点东西回去。
月和清清辞别以后,没通知任何人,直接从府墙翻出,去了家里。
偷偷摸摸地回了自己房间,再随手扯了一块布,擦了擦挂在墙上的佩剑。想了想,还是没有拿走。
月把一盒子小玩意搬了出来,拿了几样走。
正当她推开窗之时,舅舅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月!”
“啊?”月猛然转身,不知所措地看着司马黔。
“你回来一趟,就为了摆弄你这些没用的东西?也不来看看我?”
“时间太紧……”月支支吾吾地辩驳着,实际是害怕舅舅怪罪她离太子太近。
“你进东宫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躲也没用。”
月撅了撅嘴,拍了拍凳子上的灰,默默地坐下。
“其他话我不再多说,我对你的告诫不会害你,你自己想清楚才是!”司马黔说完,就想要离开,转身看看月,月什么也不多问,他才放心走了。
月郁闷地重新打开窗,离了去。
再一路小跑到杜府,已经是傍晚。好在礼官还没有走,应该也没有谁发现她不在。
远远地见杜府灯火通明,月暗自放下心来。踱到后院的院墙,正当要一跃而上时,隐约看见不远处有人盯着她。
她警觉地环顾四周,黑影渐渐清晰。月咬了咬嘴唇,从腰间抽出匕首,有力地问到:“你是谁?”
“这句话,不应该我问你么?”他走近,灯火映照着他的侧脸,月看清了来人。
“我知道你是谁。”月放回匕首。
“那你是谁?竟然要爬墙进杜府?”
“我……你迟早会知道的。”月眼色暗淡,一个转身,直接翻墙回到了杜府。
月没把在府外看见邱文城的事情说给清清,只是短暂寒暄以后就随着车驾回宫了。
清风吹入屋间,月美美地泡了一个澡,逛逛荡荡地躺在了床榻上。太久没有这样轻松自在过,闭上眼,迷迷糊糊地就要睡着了。
“咚……”
“咚!”
断断续续传来敲门声,月努力地睁开眼,支起身来。
“这么晚,还有人敲门?”
月只觉得莫名,又不能任由,只能踏着鞋子,起身应门。
打开门以后,左右环顾,却没有一人,想来是自己多心了吧?
转过身,却撞入了一名男子怀中。
再一个转身,门已关上,房灯已灭。月想喊,却被人捂住嘴。
“姑娘,得罪了!”许久,那人放开惊慌的月儿。
“你是谁?”
虽夜色已浓,却能看出来者身着黛服,绝非等闲之辈。
“你不需要知道。不过,有人敲门就来应,也不是寻常女子敢为。”年轻的男子声音缓慢而又富有磁性,却让月觉得似曾相识。
“你……不是西国人,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来人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玉牌,而月死死盯着他这有意无意的举动。
“南宫人。”翡翠龙玉牌,好扎眼,何苦穿一身黛色?
“在那边!”
“去那边看看!”
外头一阵嘈杂,不用说,肯定是来找他的。
月微微地笑笑,再言:“我不多事,你也不要。”
“姑娘好胆识。只怕是这东宫的主人容不下你这般人物。”两层薄唇所诉正是月所忧之患。
月不再接话,只是轻轻打开门来,左右细察一番,再关上门道:“你可以走了。”
“姑娘的救命之恩我会记得。倘若姑娘遇到了什么难处,就来逸风阁找我便是。”
蜡烛重新被点起,月才注意到桌上的一个小小的玉碎。月悉心把它收起,却不自觉地听见自己起伏不定的心跳。
“南国质子为什么要来东宫?”抱着疑团,月勉强地睡下。方过子时,却猛然感觉到一阵寒光,再是“哐当”一声,枕下的银匕首落地。
月迅速坐起身来,四周却无人。除了门窗“吱喳”,恐怕只剩下自己不住的喘气声。
再靠了靠额头,还是初春,却满头大汗。
“这终究是不祥。”耳边响起这样一句话,却怎么也甩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