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国婚新喜应劫祸
第二日清晨,月一早就起身布置太子的新房。可这些应物礼设,月不过略知一二却不精通,只能跟着几位老沉的尚宫一块,也只能算是个打打杂的。
可也有她烦心的时候。几位尚宫虽然个个都是这繁文缛节的老手,可她们也都有自己的主见。总是因为一点点小事吵得不可开交,可月儿天生就不爱惹事,冷漠得很,也就在一旁修剪些杂事,连眼睛都不抬一下。
可时间一天天逼近,付姑姑急得要死,可手头的事也是做不完,没法一直盯着他们。索性就把月儿叫去,把这处置新房的大权完全地给了月儿。
这可让月儿犯了难。
一大早,就听见两位尚宫在争辩红烛的颜色,一个说是要用内红外白色,另一个则主张全红色。
月且看过这种“内红外白”的新样式,确实好看太多。比起全红的土蜡烛,这种新蜡烛清清肯定喜欢。
月不好得罪另一方,毕竟谁也没有过错。只当是说:“两种颜色都好。只是太子妃向来喜欢新鲜的东西,况且这外白内红的蜡烛点起来像粉色,又应了太子妃的喜好。”
拿清清出来定事,这一下子就谈妥了。可不能总是用这招,尚宫们自然也会怀疑月是不是真的那么了解太子妃。
没法子,月只好找来几本书,虽说还是不能完全解决纠纷,好歹有个参考。
可在太子宫呆久了才发现,太子无心理政,成天就是与一群贵族公子斗酒取乐或是去郊外打猎斗剑。
若是皇后娘娘突然降临,又肯定会有忠实的手下把烂醉如泥的太子拉回东宫。
可最让月受不了的,是太子发酒疯的样子。如果他要是砸东西打人,月倒会觉得寻常见。
可他一喝醉,就拉着身边的丫头,不管她愿不愿意,胡乱地发泄。
皇后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索性将他身边的年轻女人换成宫里的老姑姑,或是长相实在是过不去的人。
可就算如此,仍然有些后宫女子会来太子宫,企图掷得太子宠爱。
可她们又如何知晓太子的为人?
太子留下她们不过是为了欲望,而倘若她们怀了他的孩子,恐怕就会从那一天起,从这世上消失。
月是害怕的,况且舅舅一直告诫她不能挨着太子太近。所以,就算是看见太子,月也会悄悄躲起来。
可月很担心清清。太子的性子这般不好相处,那清清怎么办呢?如果再被太子知道清清和邱文城的私情,那太子……
离国婚还有两天时间,太子被限制出宫,只能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喝了几壶。
月儿里外忙得昏天黑地,生怕出什么乱子。
她蹑手蹑脚地潜入太子寝宫,打算把太子的宫服和内衫拿出几件来。
可她翻了好久都没有看到合适的宫服,只看见了不少出宫的便装,甚至有侍卫的官服。月无奈,却不能空手而归,只能是再往内屋走,看看是不是在里面的箱子里。
“你怎么来了?”背后突然传出阴冷的声音。
月猛然一惊,差点没有喊出来。
“参见太子殿下!”月跪下,把头低得很低。
超嘴角上扬,微微一笑,再问:“你偷偷摸摸地做什么?”
“啊?奴婢来拿几件您的中衣和宫服。”月如实回答。
“噢,内衫啊?”
超戏谑的语气让月越发不安起来。
“是……奴婢没有找到,所以……”
“在里屋,你自己去拿吧。”超一步步走开,月才缓缓起身。
再行礼,小跑进了内屋。
努力地拖出箱子来,把宫服扯出来,还把架子上的中衣拿走。顾不上挑选,只是觉得顺眼就带走了。
而超,则是冷冷地靠在一边,看着手脚本不太麻利的月儿迅速地找齐东西,准备离开。
“奴婢告退了!”月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有点阴森的地方,远离满身酒气的超。
可就在月推门之时,超突然抓住月的另一只手臂,再靠过来,再她耳后轻轻问道:“你怕孤?”
月被这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惊住,她努力地平复了一下呼吸。再稍稍用力地转过身来对着他,再抬眼,正视他深邃的眼珠,回复道:“奴婢自然怕。奴婢怕打搅了殿下的酒兴,殿下怪罪。”
“呵,是么?”超上下打量了月一番,没有精致的五官和妖娆的身材,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何况,目前还是太子妃的人,更是碰不得。
索性放开了手。
月战战兢兢地行礼,离了去。
一路上仍旧是冷汗不断,差点跌倒。
还未回过神,就迎面撞上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司马芸。
愣了好久,月才反应过来。皱了皱眉,打算一声不吭地离开。可司马芸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个机会,又岂会放过月?
“姐姐你果然厉害,这么快就成为太子妃的心腹了?”
“你也一样。”月回答道,她最讨厌芸这张虚伪的嘴脸。
司马芸笑笑,狠狠地瞟了她一眼,然后再从月的身边擦过,去了太子寝宫的方向。
不用说,太子总能找到伺候他的人,而司马芸,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月回头看了看她妖娆的身影,心头一阵不快。
月环顾新房,觉得出了摆在桌子上的美食,其他的一切就像新婚当日一样吧,如果再把蜡烛摆上,洞房花烛夜,一点也不错了。
月满意地笑笑,用修长的手指抚摸着梨花木床,再缓缓坐下,细细闻着这其间的香味。逐渐陶醉至中,一点也不想醒过来。迷糊之间,竟感受到了一种特殊的感觉,这种感觉有点熟悉,却不那么熟悉,是谁?
她睁开眼,还是只有她一个人在房间。
她落寞地离开这个温暖无比的屋子,往自己房间走去。
国婚。
举国同庆。
都城的街道,老姑姑们分发着太子的喜饼;各府臣家中,都能收到宫里的赐菜;而宫中,这桩期盼已久的婚事自然是办的热热闹闹的。
相比之下,月突然就闲了下来。一直守在新房门口,也不能跟着去看大典,还得穿着一点儿也不舒服的礼服,想来都郁闷不已。
好不容易盼到了下午,都要昏昏欲睡了,却仍然没有看到主角的踪影。
为了不睡着,月重新给自己洗了个冷水脸,补了个妆,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夕阳染红了天边的云,清清被众人簇拥着来到了新房门口。
月激动地笑笑,再跪下行大礼,道:“见过太子妃娘娘!”
“免礼!”清清微微向前,伸手拉住月儿的手。
还是从前一般亲切,月总算是放下心来。扶着清清进了内屋。
月替她撩开床纱,再扶她坐下。
宫人点上了蜡烛,月就要随着她们退下。
清清制止:“月儿,你留下!”
月默默地停住脚,转过身来,众人退下关上门。
“殿下有事么?”月问道。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疏。”清清示意了一下一旁的圆凳,月便走过来坐下。
“这段时间在太子宫,和其他宫人相处可好?”清清问。
“一切都好。自然没有谁会欺负我。”月替清清倒了一杯水,想来一天也是累着了。
“那……殿下呢?”
听到“殿下”二字,月的手被惊得抖了一下,差点将水泼了出来。
“殿下……他……倒不是那么好相处。”
“你怎么了?”清清盯着月不自然的脸再问。
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一阵压抑,一阵迷离,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没事……”月许久才回过神,眉头微皱。
“殿下的名声,我是知道的。他是不是欺负你了?还是……”
清清开始猜测起来,却被月儿打断:“他没有欺负我,只不过,殿下的为人让人害怕不已,您得小心为好。”
清清抿了一口刚才月递给她的水,再道:“一来,我也没有选择的权利,二来,我是他的发妻,他也会敬让三分。”
“倘若真当如此,倒是好了……”月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月没在房间呆太久,就出来继续守在门口。
只是清清比她想象中的镇定得多,倘若后宫如战场,她至少不会受伤。
夜幕降临,月清醒了不少。远远地看见付苑走过来,便蹲下行礼。
付苑走到月儿身边,昂着头道:“殿下马上就来了,你进去通报一下!”
“是……”月点点头,推门进了屋子。
清清自然没有迷迷糊糊地睡着,而是在对着铜镜补装。
月过去,在她耳边提醒了一番,就再次出了门去。
太子从正门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所到之处,必是跪倒一片人贺喜。
单看着,太子应该是没有喝醉的。
超丝毫没有在意跪在脚下的人,哪怕是余光也没有扫视他们。而是径直进了房内。
月儿跟着付苑一同进了屋子。
月扶着清清行过大礼以后,再目视着两人喝下清冷许久的合欢酒。
付苑道:“请殿下尽早行周公之礼,莫错过良时。”
“孤知道了!”超笑笑,再吃了少许桌子上的腌红萝卜菜。
“望殿下早日诞下皇孙!”月接过话来。
超再笑笑,“赏!”
“谢殿下!”
月跟着付苑退下,关上了殿门。
“你这个女官,还真是冷淡。”超不再吃下去,起身舒展了一下腰身。
“她向来如此,还请殿下不要放在心上。”清清拖着重重的裙子走到床边。
“孤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清清替超脱下婚服,依旧保持着固有的微笑。
“嫁到宫里来,自然会很辛苦,你要耐得住才行。”超侧过头,在她耳边温柔地说道。
“辛苦是自然,殿下在这宫里一辈子,不觉得辛苦么?”
超顿住了,微微皱眉,竟被这短短的一问问住。活在这世上十九年,当了十七年的太子爷,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高高的宫墙?
辛苦么?
好像从来没有人问过他,像是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也许生在帝王家,只能给人看到自己的壮阔繁华,看不了卑微与无奈。
清清察觉到了什么,索性不再说下去。
“殿下累了吧,臣妾伺候殿下休息吧。”
超愣愣地点了点头。
光是这繁重的宫服,就整理了许久。
超灭了红烛,拉着清清的手步入帐中。
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超却没有这样的感觉。也许是身边莺莺燕燕看了太多,清清这般的只是一个寻常事物。
清清背对着超,一眨一眨的眼睛,想到邱文城,这只是计划中的一部分,为何还是有那一丝愧疚呢?
而月则和两位低品阶宫人在房前守夜。
两位小宫女假装在发呆,实际上是在偷偷听着房间里的动静。
可月是忙着思考去了,时不时皱起眉头来。
月想要弄清楚的事情太多了,今天也经历了太多了,可是她一时竟然理不出个头绪来,结果越理越乱,精疲力尽起来。
下半夜,她终于是能回房躺上一会儿了。可天还没有完全亮,就得重新从被子里爬出来。
她赶到新房的时候太子已经梳洗完毕了,正在房间前面练剑;清清则端坐在镜子前,为她梳妆的是杜府的陪嫁丫头莺儿。月也没啥可以做的事情,只能是静静地站在门口任凭差遣。再转头看了看太子,一时竟入了迷。
此时的超恐怕没了平时的戾气,反倒是专注稳重。
无论是从剑法还是气势,都令觉得钦佩不已。
月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也不记得呼吸和心跳,多么期盼拿起剑来,也一同挥舞起来。
清清拿着温热的毛巾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了一眼神色很不自然的月,再去了超身边,给他擦汗。就好像不是新婚,只是寻常的日子。
月这才回过神,默默低着头。
超和清清一同回了房间,路过月身边时,超突然凑近月,问道:“你那么喜欢孤么?”
再有便是一如从前的戏谑一笑。
月愣愣地站着,刚才贴近的汗湿之气让她好不自在。他那番不正经的言语更是令自己心烦意乱。
月再跟着他们去给皇后请安,一路上也不知在想什么,总是发呆。
清清倒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一回宫,就开始看历年太子宫的开支账簿,一本一本地看,毫不含糊。
到了傍晚,清清再恍然注意到月迷迷糊糊的样子,索性给她放了假,让她回去休息去了。
月很想念她的佩剑了,甚至不想留在清清身边了。可这又怎么办呢?
她向来是没有选择的权利的。
第二天清晨,月早早地就跑去看超练剑了,即使许多小宫女都看着她,她仍旧毫不忌讳。
超远远地就瞅见她了,他笑笑,平日里如此冷淡,这才多久,又能是他的人了。
清清从侧门出来,轻轻地拍了一下月儿。
月一惊,再是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那样,默默地跟着清清进了殿内。
“你在做什么呢?那么多人看着呢!”清清没有责备的语气,只是担忧。
月咬着牙,眼眶却红了起来。(尼玛,巨蟹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娘娘……奴婢……”月说不出话来了,脑子一片混乱。
“别说了!”清清走过来,“没事的时候多做做女红,这些动兵动枪的事情,你最好忘记它们。我不介意不代表别人不会这样想。”
月顿时开朗了许多,果然,清清是如此了解她,不会误解她。
她确实不应该惦记自己的剑,也该忘记自己曾经为了活下去而习武的过往。
月重新整理了一下心情,再陪着清清去请安。
日子一天天过去,似乎永远会是如此,又似乎会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