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军渐渐走远,周围看客也都作了鸟兽散,项家班也开始收拾自己的舞台,看来今天是要提前收工了。
“姝儿,这锭马蹄金真是先前那个人给你的?”舞台后面,须发皆白的项老头手中捻着一锭金子仔细端详,眉头微微皱起。
“爷爷您老人家是不是太久没见过金子,怎么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东西当然是刚才那人给的,姝儿难道还会骗您不成。再说,姝儿早就答应过爷爷金盆洗手,大丈夫一言既出......”项姝心知说错了话,吐了吐红嫩的小舌头继续说道:“小女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今后再也不做那摸包儿的事了。”
项老头脸上皱纹一敛,用手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缓缓说道:“这锭金子出自宫里头,料你也没有那个本事给摸出来。对了,适才那个人长相如何?”
项姝往爷爷先前坐过的藤椅上俏生生一坐,托着下巴皱着秀眉想了想,说道:“那人长得倒是蛮白净,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人,看起来有些娘里娘气。”
“嗯,他们长没长胡子?说话的声音怎么样?”项老头追问道。
“都没有胡子,说话嘛......”项姝想到杨峰突兀地问自己芳名,虽然性格爽朗如她也不由脸颊一红,继续说道:“说话一个阴阳怪气,一个尖得像个女人。”
赵老头嘴角露出一丝淡淡地微笑,说道:“果然不出我的所料!”
“什么所料?爷爷你就别卖关子了。”项姝道。
“如果没有猜错,他们两个必定都是宫里的太监无疑了!”项老爷子扶须说道。
“太监?什么是太监。”
“太监就是阉人.......”
“呸!呸!想不到那个模样不错的家伙居然是个阉人.......”项姝眼神一黯,心情多云转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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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被宫谦之府上管家引入内堂的杨峰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心中暗道:“究竟是哪个王八蛋在骂老子!”如果让他知道被先前那惊鸿一瞥的女神误会为太监不晓得会不会当场呕出几十两血来。
由于会见宫谦之属于机密,所以走得是后门。小豆子随身携带的宫牌那管家倒还认识,以为眼前两位是宫里面派来给自家老爷传旨的,表现得颇为恭敬。
将二人引到会客厅,安排在客位坐下,吩咐下人上了壶好茶,管家便匆匆回后堂通知自家老爷去了。
此时宫谦之早已将朝装脱下,穿了一身燕居常服。虽然身材高瘦,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可这位司农大人却是个骨灰级剑术爱好者。
后院这片小花园即便不太宽敞,却也被他专门拾掇出一片空旷地,宫大人手舞长剑,整个人如同随风起舞的蝴蝶。提、带、刺、撩,每个动作毫不含糊,仿佛行云流水一般。若是被外行人看到,一定会为这潇洒的动作喝上一声彩,可若放在行家眼中,却很容易就能瞧出不过是一些虚有其表的花架子罢了。
他不过是一介文官,平日里被四书五经楚辞离骚给熏陶着,哪里懂什么吐纳练气的内家功夫。而一个真正的剑道高手,若离了雄厚的内功支撑,所谓的招数也不过是花拳绣腿罢了。宫谦之也是有自知之明的,所以这练剑也只限于自家后院而已。
“大人,大人,宫里面来人了......!”管家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这里是宫府后宅,平日里若非有紧急情况管家是不会擅自闯入的。
宫谦将手中动作一收,右手挽了个剑花,将宝剑潇洒地插*入鞘中。左手一抚自己花白的山羊胡子,微微说道:“阿贵你莫急,讲清楚些!”
管家阿贵在宫谦之身前停下,用袖子拭了拭额头细汗,匀气道:“宫里来了两位公公,看架势恐怕是来给您传旨的,小人已经将他们安排在客厅候着呢。”
宫谦之神情一凛,眼神中露出一丝哀色,他黯然道:“没想到太后她老人家动手这么快,看来我的下场也要跟那几位老友一般了。”他睨了一眼毕恭毕敬的阿贵,叹道:“你跟了我也十几年,今日过后,恐怕便要自谋出路去了。”
阿贵跟着宫谦之的时间久了,自然也明白自家老爷目前的处境,是以宫中一来人他甚至比对方还紧张些。如今老爷如此一说,不由悲从中来,在宫谦之身前倒头拜道:“老爷忠君爱国,为国为民鞠躬尽瘁,阿贵敬佩老爷的为人才跟着老爷的。如今老爷落难,阿贵怎么能抛弃主人呢?阿贵不会走,就算打死我也不走。”
“陛下!您什么时候才能挑起我大楚的这根大梁啊......!”宫谦之长叹了一声,那清癯的脸庞似乎又瘦了三分,两个深陷的眼窝更深邃了许多。良久,他继续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咱们便去会会那两个公公吧!”
宫谦离开了花园,那柄长剑连鞘一起插在草坪上,就如同它主人离去的身影一般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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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峰杯中的茶水有些凉,那味道也变得微苦,可见宫府招待客人的茶叶并不太好,但想起此间主人清廉的名声在外,也便没有什么说不通了。但自己和小豆子两人已经坐在这儿足足一炷香也不见主人露面,脸上不由露出一丝不悦。宫府也不算什么高门大宅,前门后门还得骑马不成?这待客之道也着实太好了些。
正当杨峰心里暗发牢骚之际,管家阿贵总算领着宫谦之姗姗来迟。
杨峰抬眼一看,终于明白这家伙为什么磨蹭这么久了。只见宫大人已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官服,黑底潜针暗绣,绛色祍祛收边,就连头顶的仕冠也都新得发亮,仿佛打了一层蜡。乍一看,绅衣华冠,腰系美玉,脚踏云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要做新郎官呢。
宫谦之本以为今个儿来人是太后派出传旨将自己贬谪发配的,就如同临死之人都要梳妆打扮一番,为了保持自己在大司农任上最后的威严,是以将这套先帝御赐,平日里都舍不得穿的行头祭了出来。可当他看到客厅中正翘着二郎腿,用耐人寻味的眼神打量着自己的那个青年时,脸色顿时一变。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见驾来迟,实在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