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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人祸

因为曾经做过夏后履癸的近侍,仲虺对夏后氏那些掌权的奴隶主们还是非常了解的,比如谁喜欢财,谁喜欢货,谁喜欢人,仲虺对这些基本上算是门清。钧台是夏后氏的国家机器,同时也是关押诸侯的监狱,既然来到了王城,首先当然是要见商汤一面了。稍微安顿下来之后,阿衡带着仲虺授意的财货,趁着夜色就摸进了钧台监狱长的家门。在阿衡的如簧巧舌游说之下,尤其是阿衡带来的那批财货的万有引力之下,监狱长一番权衡利弊之后,答应让阿衡去见商汤一面。见到商汤之后,阿衡的一番眼泪婆娑自可想象,一边抹着眼泪,阿衡一边告诉了商汤自己和仲虺商量好的捞人计划。财货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身入囹圄、前途未卜的商汤,此时对这句话自会有着深刻的理解和诠释。向主人汇报完毕,并得到主人的首肯和支持之后,阿衡还从怀里掏出了一大块肉脯递给商汤。在离开钧台之前,阿衡还给狱卒留下了可观的财货,并嘱咐狱卒善待自己的主人,多给他喝些水,免得干肉吃多了噎着。

去钧台见完商汤,阿衡带来的财货还只花掉了很小的一部分,而阿衡要做的是,把自己带来的财货全部花光。毕竟阿衡他们此行的任务是要捞人,既然要捞人的话,夏后履癸所信任的那些奴隶主大官们,总是要都见一面的。几天下来之后,该见的人阿衡都见了,该送出去的东西,阿衡也都送出去了,现在就坐等结果了。

夏后履癸抓商汤的借口,可能会有很多,比如商汤擅自攻打葛氏冒犯了王权,再比如商汤不能体谅寡人之苦,等等等等。但是,履癸抓商汤的最大动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大旱连年,寡人的财政收入锐减。你商氏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累积了那么多财货,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都拿出来,以解寡人的燃眉之急呢?

在一次御前会议上,夏后履癸威严地端坐正中,那些坐在下方的奴隶主贵族们,如同事先商量好了一样,苦口婆心地向履癸分析着杀了商汤与放了商汤的利弊,其目的无非是要为商汤求情。看着坐在下方这帮奴隶主贵族的表现,履癸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是收了商氏的好处,但是,好处都被你们这词儿臣子们收可,那谁来解寡人的燃眉之急呢?这些奴隶主贵族们,不愧都是履癸亲信之人,又怎么会不了解夏后如今的处境和困难呢?于是就有人向履癸继续分析道:“大王,如果您真的杀了商汤,那么商氏势必不再听从大王的号令。如今天下大旱,中央财政紧张,实在是不适合大规模用兵啊。如果我们冒然发兵讨伐商氏,会带来大量的兵员折损不说,大王还会失信于天下诸侯,这样做实在是不划算啊。”说到这里,这名奴隶主抬眼看了夏后履癸一眼,见履癸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之后,他才继续说道:“依臣下愚见,大王倒不如放了商汤,以仁德来感化他,他一定会以商氏的牛羊财货和忠心来报答您的。”

以武立国,多年征伐,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些道理。而且履癸还想到了他没有说出的下一层意思:即便是发兵打败了商氏,到时候从商氏收缴的财货,还要分出很大一部分赏赐给参战的奴隶主。如果商汤主动送来财货的话,那就是夏后履癸的私人财产了。如今天下大旱,各个氏族送来的贡赋都明显比以前少了,通过商汤这件事这么一折腾,或许还能敲打一下其他氏族。最为重要的是,如果贸贸然地杀汤伐商,也会导致其他诸侯对夏后氏的戒心,这样的局面是履癸所不愿意看到的。想通了这些之后,履癸向那个奴隶主答复道:“你的这个方案不错,但是方案虽好,贵在落实,寡人可不喜欢光会练嘴皮子的人,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如果办得好,寡人有赏,如果办不好,寡人就要追究你的责任了。”

其实不管如何,笔者认为,夏后履癸这么做的出发点是对的。连年大旱,很多依靠农田讨生活的氏族,很快就衰败了下去,相应的,夏后氏的财政收入也是锐减。两相比较之下,商氏那原本就数量庞大的财富,这个时候就能够凸显出来了。在夏后履癸看来,如果上面的方案能够很好地落实下去的话,起码可以起到一箭四雕的作用。第一,可以用商氏的财货,来充实夏后氏的府库;第二,可以借机瓜分商氏的财货,削弱商氏的实力;第三,可以借机拉拢商氏,在天下大旱的为难之际,让商氏为夏后氏所用;第四,借着商汤事件,敲打一下那些贡赋逐年减少的氏族。

御前会议结束之后,那个斗胆谏言,并被夏后履癸委以重托的奴隶主,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若有所思地直接去了钧台。在这个奴隶主看来,自己终于不负商氏所托,成功保下了商汤的一条命,至于商汤下一步是继续在监狱里呆着,还是能顺利地回到商氏,还得看他自己的选择了。如果商汤能够看清形势,不惜以商氏的财货来保命,那一切都好说,自己也好到夏后履癸那里去领赏。如果在商汤的眼里,把财货看得比命还重的话,那自己还要多费一番口舌加以劝解,否则自己如何向夏后履癸交差呢?想虽是想了这么多,但是这个奴隶主还是更倾向于,商汤是个能够看清形势的明白人,或许不需要自己多费口舌吧,毕竟还有什么是比命更重要的呢?

在钧台内见到商汤之后,果然不出那名奴隶主的预料,商汤对夏后履癸的财货要求答应得非常爽快。在指天盟誓之后,夏后履癸于是就放了商汤。读到这里,或许有的读者会有异议,商氏的财货还没有送过来,夏后履癸怎么就把商汤给放了呢,这不符合逻辑吧?笔者倒是觉得,这里面应该把夏后履癸的个性和手腕带入进去,综合考量。我们前面已经说过,夏后履癸以武立国,硬生生地打出了一个辉煌的夏后氏政权。对于这样一位雄才大略的夏后,他是不屑于类似“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样的把戏的。如果商汤回去之后,果然没有信守承诺的话,这倒给了夏后履癸一个洗劫商氏的完美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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