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能够感觉到着“棕猴”应该是个假名,但邵阳还是下了全城通缉令通缉“棕猴”。
泉襄城一向宁和,商贸繁华,是一重要交通枢纽,除了明面上的正常交易,暗地里还流通着被城主默许的黑市。这黑市也有规矩,不得见血,不得强买强卖,不得互通消息。黑市不问你商品哪里来,也不问你东西要用到何处,兵器、毒品的买卖都被默许,甚至出了黑市的门,买卖两家的性命都不被保障。
但说到底,整个泉襄城都在城主的管辖内,真要出了城主不能忍受之事,那黑市也要关门。所有人都知道,泉襄城里,城主就是老大,黑白两道的老大,惹怒谁都不能惹怒城主。
要说这邵阳也是十分有魄力,杀伐果断,心肠也是冷硬,只是平日总一副温润如玉的公子形象,到叫人时时忘了他的凶狠。说来也奇怪,邵阳是有霸王之姿的,却甘愿守着泉襄城这一方不大不小的城,不容任何人窥视也并不外犯。
这下难得来一次通缉,让全城的人都下了一跳,城内惶惶不安,深怕这通缉之手抓到自己。
城主的准则: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只是这通缉令却在次日撤回,无疾而终。
城主府内某一院落。
“你为何总闭着眼?是有眼疾吗?”
夙半箫躺在榻上,闭眼享受着阳光的温暖。铃琅看着眼前这人,总觉得阳光照在他身上,让他变得透明,甚至生出下一秒他就会消失的错觉。树荫下刘老先生无言翻阅着医书,偶尔分出一两眼去看榻上静躺着的夙半箫。
“你为何一直闭着眼?”铃琅坚持不懈的问道。
可她的模样却不像是好奇,她撑着下巴,专注的盯着夙半箫的脸,那张白净无暇的脸庞上跳跃着金灿灿的碎光,双颊微红,透着吸引人犯罪的色泽。
“你可真漂亮!”铃琅惊叹道,“比少爷还好看……”
邵阳走进来听到的便是这一声夸赞,也不知他心中想着什么,只对铃琅戏谑道:“小姑娘就爱好看的东西。”
“好看的谁不喜欢!少爷少爷,你带回的这个人是真的很好看,每一寸每一分的骨骼都恰到完美,肉质也好,弹而不软……”铃琅见邵阳过来,立马跳起来跑到他的身边,像是邀功般的说道。
邵阳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摇摇头没说什么。
夙半箫听着这怪异的评价,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滞闷,仿佛自己只是待宰鱼肉。
不过铃琅突然又委屈了,对邵阳控诉道:“可是少爷,他从来不理我……也不肯睁开眼来,也不告诉我他的名字,没一次搭理我……”
“你也不要去闹人家,让他好好养伤。”邵阳语气不算严厉,却自有威严,语气淡淡让铃琅没察觉出什么。
不过铃琅到底不太开心,赌气的偏到一边。邵阳顺势抽出被铃琅抱着的手臂,没有像以往那般安慰她,反而真把她晾在原地,朝夙半箫走去。
春童默不作声地跟在邵阳身后,垂下的脸上露出诡谲笑容。
夙半箫像是才知道邵阳的到来,想要起身行礼,却被邵阳急急拦下。
“不必多礼。你尚且病着。”
夙半箫不再勉强,不站起来也并不躺回去,依旧垂眸微笑,脸偏向一边,无意问道:“城主不去安慰你的心爱人吗?”
被晾在原地的铃琅,见邵阳是实在不打算搭理她,脾气也上来了,扭头便走,倒是一点不留恋。
原在树荫下坐着的刘老先生也走过来,邵阳也借此岔过话题,向他询问:“先生,我瞧着这位公子气色好了许多,应是无大碍了吧?”
不过一说起夙半箫的病情,刘老先生就吹起了胡子,似喜似怒的说:“这好小子也不知什么好命,这么重的病睡个半月就好一大半,这才醒一天就生龙活虎的!”
邵阳惊疑,他起初觉得这来路不明之人的确有个好体魄,却没想到好的过分,甚至称得上——不死之身?
邵阳面上到没什么表情,状似无意地说:“刘老先生过谦了,这公子恢复之迅速当有您妙手回春的功劳……”
听他这么一说,刘老先生倒是不乐意了,快快打断他的赞美,闷声说道:“老朽一生医人无数,但这小子可不是我的病人……”
“咳咳……”
一阵浅而隐忍的咳嗽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只见那人垂眸捂嘴,白皙如纸的脸染上了几分血色,却是让他添了几许生气。
“你们反而把我忘了……”未说一句完整的话,他却又开始咳起来。不过床榻前站着的两人不再恍若无人的谈论着夙半箫的病情,注意力全转到他身上。
邵阳还没开口,刘老先生就拍拍矮凳上的落花,正襟危坐道:“你从不肯睁开眼来,是否是有眼疾?你这身体实在古怪,明明致命伤都好的七七八八,怎这咳嗽之症却愈来愈严重?”
“先生这么问,怕是逾矩了吧?”夙半箫不想多说,语气也锐了些。
可依旧站着的邵阳跟着说道:“公子来路不明,于泉襄城外道重伤不治,而您所说‘棕猴’,实是无从找寻。公子如今言辞闪烁暧昧,让人实在无法相信。但望公子能交代与我泉襄城有干系的一切,若无害我泉襄,我定当为你重伤之案做个了结。”
邵阳咄咄逼人的话并没有对夙半箫产生什么影响,却是搅得整个气氛都僵滞。
在不长不短的沉默后,夙半箫却睁开了一整天紧闭着的双眸。
刘老先生惊叹:“你这眼……”
邵阳迅速反应,断了刘老先生的话,说道:“你眼中有妖异!”
夙半箫听了倒没多惊讶,十分坦然的接受。
“城主,你不必再与我装,”夙半箫眨眨眼,“我昨日醒来,你不久就知道了。是那位铃姑娘吧。”
“我也不是不愿睁眼,只是睁与不睁并无甚差别,何苦费了那份力气。”
邵阳皱眉,问:“你是失明?”
“我身体的秘密,连我自己都不知,你又何必探求?有得必有失,仅此而已。”
“那这些暂且不说。”邵阳心下存了想法,也不说出,但泉襄城那些事现下更当理清。
“你从隰县来,曾同行一人?”
“是。”
“那人是泉襄城中人?”
“是。”
“那人即是凶手?”
“是。”
“我已找到那人。”邵阳突然话锋一转。
可夙半箫依旧笑容不变,问:“那城主究竟是想问什么呢?”
“隰县之前,你从何处来?”
“城主如此神通广大,竟不知吗?”夙半箫反问,眼眸却重新闭上,面上有几分厌烦。
邵阳忽略他语气中的反感,不依不饶地问:“隰县往南三百里……”
“老朽的存在实在尴尬!”听他们这几句,刘老先生就察觉不对,像是牵扯到某些隐晦之事。他先前还没走,其实也想多了解了解夙半箫的体质,可这越听越尴尬,终于忍不住打断。
邵阳深呼一口气,发现自己情绪过激了,歉然道:“是我考虑不周,老先生先去休息?等会我叫人来拾掇这些医书给您送去。”
刘老先生看着邵阳,终于叹了口气,劝道:“城主,您不负泉襄,泉襄也并非你所想的这般脆弱。”
说完,邵阳难得的愣怔,刘老先生见他这幅模样叹了口气,也不好多说,只道离去。
也不知多久,夙半箫又听那人问:“隰县往南三百里,有山名茗扬,此山之毁,可是你所为?”
“是。”夙半箫坦然承认。
“那拥有毁山灭地之能的你,来泉襄城到底有何图谋?”邵阳的话如同凌厉的剑锋,直指要害。
“我只是途经。”
邵阳并不相信,冷冷说道:“我以为你会说实话。”
夙半箫突然抬起头面朝骄阳,右手遮着闭上的双眼,那表情难以描述。
“城主。你是否记得,‘邵无言’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