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向前走一段,就到了景新街。相比较时髦拥挤的都隆街,这里晓得松散了一些,黄包车跟洋车也略少一些,道路两旁除了出摊儿卖小吃的商贩,就是一些药材铺子跟文房店。这条街是日益西化的临州城稍有的几条老街之一,曾经是文人骚客们会友浓墨的地方,后来将军府的人决策之后,把分散在城里的十来家报馆都迁到了这里。我所在的《临都博闻》报,也是栖息在这条老街。
一大早天气就阴沉沉的,我有些捉摸不透这会儿大约是什么时候了。又走了好一阵才到了报社,门口卖茶叶蛋的老太太才开始出摊,我这才安下心来,一阶一阶踏上楼里擦得发亮的大理石地板。报社在二楼,上了楼梯还要开两扇铺了纱窗的大玻璃门,伸手一推,耳边的宁静瞬间被打破,三十多号人早已开始忙碌,写稿子的写稿子,商量着定稿的专注地指点着手里的草稿,间或有洪亮的电话铃声从窗口的花盆架子一侧传来,大家各自忙活,见我进来,有几个人抬眼看看我冲我一笑就算是打过了招呼。
副编是个中国人,早年在英国留学的时候认识了出版商Peter,也就是我们报社的老板兼总编,Peter的哥哥是大使馆的领事,所以我们报社从租界跟领事馆得来的好处也比旁人多,就连将军府里的人,也不敢太频繁地来寻事儿。报馆里的摆设跟油印厂子,都是Peter花了大价钱买下来的,他的祖父是英国皇家勋爵,家事颇为显赫,故手脚也就大了些。我们报社是临州城里最先通了电话的报馆,报纸也是出得最快的一家。
副编正在埋头写着什么,听见电话响了,就顺势冲着走进来的我指了指,我心领神会,紧走几步接了起来。打电话的人是个英国人,我用洋文问了早安这才开始询问事由,本以为是什么大事儿,不想却是Peter的朋友,说是在领事馆办了party,诚请Peter前去。我客气地应下,这才挂了电话。
副编站起来伸了伸腰身:“什么情况?”我客气地对他笑了笑:“是领事馆打来的,说是晚上有party,要老板过去。”副编不再答话,显然也是对Peter热心交际********,更何况是英国人引以为傲的大英皇家领事馆发出的邀请。
我看副编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就要退回到自己那一桌去,昨天走的时候还留了两份稿子没有修改,正好这个时候没有采访,可以静下来改一改。“对了林月白!”副编看我要走,不悦地挑了挑眉:“还没说让你走呢!”我一贯不喜欢他拿腔作势的模样,更不喜欢他对着Peter点头哈腰没骨气的样子,所以他这样说我,我也只是垂眼答了一句“是”。
“老板说你来了以后先进去一趟!”他指了指隔间,那里是老板的房间。我又是答了一句“是”就要走,副编“哎”了一声叫住我,用中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记住,别惹老板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