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理会他,直接敲了敲隔间的门,隔了一小会儿才听见Peter生硬的国文,他叫我进来。
今天一定是出门不顺,先是在楼里听到了不该听的动情之声,接着被拦在巷子里,如今一推门倒好,直接看到一个女人背对着我坐在Peter身上,见我进来,她这才缓缓站起来,看着意犹未尽的Peter,扣好了自己衣裳上散开的扣子。我肯定是认识她的,她是老跟我一块儿出去找消息的杨彤,跟我一样是冠华的学生,早我两年结业,来这里已经三年,谈不上漂亮,却有一副好身段。看见进来的是我,她对着我笑了笑就拉上了门出去,丝毫没觉得尴尬,倒是我,立在原地窘迫难当。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撞见Peter在报社跟女人亲热,有洋女人,也有中国女人,杨彤也不是第一次见,社里还有好几个女人据说也都跟他扯不清关系,我早该习惯的。换了平时,Peter肯定会摊摊手阴阳怪气地说:“你们东方女人,真是太迷人了!”可是今天,他只是坐在桌前不说话,支着下巴盯着我看。我一向不喜欢洋人,更不喜欢拿中国人不当一回事儿的洋人,尽管Peter看在季老师的面子上对我还算客气,我还是不喜欢他那副皇帝主子的模样,连带着还有门外那个摇尾乞怜的副编。
“林月白!”他拍了拍桌子,语气生硬地站起来,向前探出了身子。我抬眼,并不怎么害怕,大胆地迎视着他。我很少直视别人,然而面对临州城里大人物们都忌惮无比的洋人,我却一点也不想太过谦卑,矮了半分也不行。
“你看看!”他扬了扬手里的纸页,我上前一步接过来扫一眼。这是我昨晚交上去的消息稿子,或许没交上去之前,我就能想象出来副编如何气愤地交到Peter手里。看了几眼,我再次将稿件放在他面前:“有什么问题么?”
“明明是中国人放火烧了我大英国民的香烟店,你竟然跑出来喝倒彩,说他们做得对?”他一脸不置信。我在心里冷哼,因为这间报社是英国人开的,更是英国领事馆的御用口舌,所以我们的版面上从来没有涉及英国人的负面报道,全是歌颂大英帝国仁爱广博的颂篇。
“他们该不该放火,您比我更清楚才对!”我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语调也强硬了起来,Peter指了指我,最终无奈地点头:“很好,我无话可说。既然是Alivers介绍你来的,我们就等他来好了。”他瞪了我两眼,重新坐下来敲着桌面不语。
我不好退出去,也不愿意再说话。既然他要请季老师来,想来也是下定了决心赶我走,说什么也是多余。不再心急,我听着墙上的钟摆悠然晃动的滴答声,对着朱红色的木地板出神。
季老师比预料之中来得早,没一会儿就传来了敲门声,Peter亲自起身开门,对着立在门口的季老师就是一个热情的拥抱。季老师的洋文很地道,两人闲聊了几句之后Peter耸耸肩指了指身侧的我,季老师看向我,我冲他抱歉地笑了笑。随手关了门,Peter招呼季老师坐下,又开了洋酒倒了给他:“Alivers,你是怎么教学生的,怎么会这么顽固?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