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之所以说这些,你多少猜得到缘由吧。”他拿了茶杯,喝了一口茶这样问我。我没有否认,只是微笑。
“你一直是冠华的佼佼者,头脑也不是那些女人可以比的。这一点,我一直深信。”他放下茶杯,又添了茶给我:“你总是拿我当老师捧着,其实,我倒是更把你当益友来看。”
“想听我的心里话么?”我挑眉,他点了点头:“当然。”
“你能这么抬举我,我真是受宠若惊。”我拿着勺子拨了拨糕点上的粉白芝士:“在冠华,我跟良素总是被她们嘲笑的对象,同样是女人,生活在她们那样一群花团锦簇的娇小姐身边,不失为一种折磨。我家的情形你也是知道的,外婆体弱,姐姐在舞厅陪酒,我呢,除了能做做家里的杂务就帮不上什么忙了。除了书本上的各样本事,我在冠华唯一不后悔的,就是认识了良素,认识了老师你。你让我叫你‘秋谭’,老实说,我还真是叫不出口。在我心里,你亦师亦友,是什么称谓已经不重要了。今天坐在这里,除了感叹上天不公平,就是羡慕,羡慕你的完美,相貌、学识、家境,你哪一样都不缺。这样一比较,自惭形秽。”
“你是不是还想说,我应该找一个花容月貌的千金小姐,门当户对,相携与共?”他摇摇头,看着我肯定的眼神,不等我说话就兀自笑出声:“或许有一天,你会对我刮目相看。”坐直了身子他摆摆手:“不说这个了。你知道,季家的生意为何这么顺风顺水么?”他支着头,问得一本正经。
我侧头想了许久,始终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
“我刚才对你讲过了,我大哥跟二哥都是在美国学成回来的。再进一步讲,我大嫂是地地道道的美国人,她是美国石油富商的独女。我二嫂呢,倒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不过,她的继父可是美国位列三甲的大书商。以你的头脑,肯定想得到我要说什么了吧。”他摊了摊手,我恍悟:“你是说,你们季家,是美国人在背后支持?”
“可以这么讲。”他没有再细说,却做了完全的肯定。我一时有些震惊,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如今的中华,你也看到了,袁世凯入土之后,黎大总统就职。面子上的说辞都是说听他指挥,其实呢?东北有张大帅,福建山东姓了段,南边分了唐、陆两支,而我们这一带,谁不暗地里称那个人‘曹大帅’?换句话来讲,原本还有冯国璋,如今他怕是不怎么久长了,曹锟这一支明显执了权。将军府在临州坐镇,靠得还不是李纯幕后掌控?再说说咱们的这个龙将军,先前可是李纯的部下。如今各地都不安分,这几个人哪一个想甘于人下?要是冯国璋不在了,咱们这一块儿怕是也过不安宁日子了。”季老师眉头紧锁,严肃认真的模样不似往常:“张作霖靠着日本人,段、唐有美国人跟英国人的定心丸,曹锟就更不用说了,每年从咱们这里拿去孝敬美国佬、英国佬的银元还少么?要想趁着还没打起来再捞一捞油水,不疏通英美怎么能行。”说完,他看着我,忧国忧民的焦虑霎时感染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