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心中一惊。三天!安玉郎说要教她的计划都要打乱了!
她不由得求助般仰头望着安玉郎。这个男人寒冰一般的脸上像突然裂开了似的,勾起一丝冷笑。
“三天?他们还真是心急。”他转头望天,笑的阴测测的,“那就下去准备起来吧。”
青衣侍女告退了。安玉郎偏过头看向安雅,温和地笑笑,柔声道:“跟我来吧。”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安雅满脑疑云,问多了又感觉自己傻,只得默默跟在安玉郎身后。
连着两天,安雅忙的连做梦的时间都没有。天不亮就起来了,匆匆吃完早餐就赶去东苑。安玉郎只教她一招拔刀暗杀,她连着拔了两天的刀,手腕酸得不行,下午忍着手疼换了男装跟着安玉郎去碎叶府衙公干。
父亲对她跟着安玉郎出现似乎毫不意外,只嘱咐了一句要机灵点,多跟哥哥学。安玉郎负责城中最重要的税务,另外还有几个年岁相仿的庶兄也在当差,却都是寻常的杂务了。安玉郎手底下的几位幕僚都是能干的人,对安雅表面恭敬,但安雅能感觉到他们眼中那隐秘的轻视。安雅只作没有察觉,垂着眼立在安玉郎身后,一副乖觉的样子。她明白,如果自己一点真才实学都没有,这些人是绝对不会服从她的。为今之计只有学——尽可能多的学!
入夜读书可能是相对轻松的了,安玉郎给她的书基本是各国的史书和风物志,读起来也不无聊,对于她了解这个异世界的世界格局很有帮助。只是局限于这里落后的科技,她只能凭借油灯的光看书,一支九头灯树都点起来,发出的光也有限,看得她呕血三升,无比怀念有电灯的日子。
明日就是安玉郎跟着卫衡他们去东华国的日子了。两人出了碎叶府,安雅忍不住问他:“你明天就要走了吗?”安玉郎神秘地一笑,说:“你不用管,今晚且安心睡吧。”安雅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才松了一口气。既然他这么有自信,那她也不操心了。只是明面上的功夫要做好,安雅回了自己的小院,还是叫两个侍女把明日拜见特使的服饰准备好,她作为嫡长女,是要跟着羽氏和安琳一同去送安玉郎和特使离城的。
翌日,安雅照例早醒,窗外的天色却如泼墨一般,乌黑得吓人。
“佩儿,怎么回事?”安雅拥着被子坐了起来。佩儿睡在安雅的拔步床前面的纱笼里值夜,困倦地揉着眼睛,呵欠连天地起来点灯。“小姐,是起大风了啊。”昏暗的油灯光下,窗户紧闭着,结实的窗棂格格响着,足见外面风有多大。安雅马上就明白了,安玉郎叫她安心,是因为他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场大风,风起了,谁也走不了。
反正也睡不着了,安雅就这样坐在被子里和佩儿聊天。
“这样的风常常刮吗?要刮多久啊?”
“现在还是七月初,正是好季节呢,这样的风挺少的啊。不过小姐不用担心,不会刮很久的,顶多今天晚上就能停了。”
安雅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了。
“那大少爷今天不走,明天也该走了罢?”
佩儿捂着嘴笑了起来。安雅莫名其妙瞪着自己的侍女:“你笑什么?”
“啊?佩儿没有呀。”佩儿一脸无辜,笑意却怎么都藏不住,“大少爷怎么可能走那么快呀。咱们大漠里的路是会变的,这场风一刮,去东华国的路就变了,就算是再有经验的向导,最快也得一个月时间才能把新路找出来。卫将军他们再心急,要走也得等上一个月了。”
“原来是这样。我说那家伙怎么这么淡定……”安雅拍拍胸口,这下才算真的放心了。
“小姐你做了大少爷的弟子才几天功夫,就对他这么关心,真是……”
看着安雅的小动作,佩儿越发的捉狭起来。她和兰儿年纪尚小,平日里安雅并不用规矩约束她们,她们与安雅亲近,免不了忘记主仆之份,反而有点像朋友似的乱开玩笑。
安雅一怔,也发觉自己有点不妥。对这个异母兄弟的事,表现得太上心了。
“瞎说什么呢?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以后不许乱说话!”
她沉下脸来训斥了佩儿几句,脸色却微微发红。佩儿以为安雅是真生气了,连忙赔不是,安雅又好言抚慰了她几句,这事才算揭过去了。
果不其然,用早膳时,父亲那里就来了仆人通传,今日风大,特使已经改了离城日期,安雅也不必过去了。早膳还未用完,安玉郎那里也来了人,说今日风大不必过去应卯,好好休息一天。安雅被放了一个大假,吃完了又美滋滋的去睡回笼觉。
帐篷四围已用石块加固,又是在城中,但阴冷的风却如无孔不入一般,挟着砂砾灌进帐篷里。卫衡黑着脸坐在帐中,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之上,像一座沉默的雕塑。不过片刻,帐篷的帘子一动,一个浑身是沙的蒙面人钻了进来,手里还提溜着个人。
那人将手中的人往地上一扔,矮身将门帘封好了,这才直起腰来,将头盔一摘摘面巾一扯,不住地掸着身上的砂砾。“好大的风,我嘴里都是沙子,快给我杯水涮涮。”来人正是卫衡的副将白靖城。
卫衡没有理他,只是看着那个被白靖城扔在大帐中间,哎哟哎哟喊疼的白胡子老头。老头穿着旧旧的羊羔皮袄,身上全是沙子,像个大虾米似的蜷缩在地上,不敢起来。
“邱老伯,我有话要问你。”卫衡仿佛心平气和地说,“你只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会为难你的。”这个邱老伯是他们雇的向导,这次来碎叶城正是由他安排带路的。来之前他仔细盘查过,这个老邱在碎叶这一片做了好多年向导了,经验丰富,除了价格贵一点,其他都是很好的。然而他们安排了回国的行程,这个向导却根本没有来提醒他们这场大风暴。
老邱抖得像筛糠一样,咕噜一滚就给卫衡跪着不住地磕头。
“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了!!小人不该贪杯,懒怠,没有发现要变天了!卫将军!卫将军你饶了我吧!!”他吓坏了,脸上涕泗横流。今天被白靖城不由分说地揪出帐篷拖到这里,老邱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眼前这个煞神砍了。
“别磕头了,我们卫将军脸黑心软,你好好说话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倒是我耐性不好,你再不好好回话,就永远没机会说话了。”白靖城已经漱完口,擦完脸上的风沙了,笑的人畜无害地用脚尖点点老邱的肩膀。
老邱被他笑得背上发寒,再也不敢满嘴求饶,可怜兮兮地擦了擦眼泪,这才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起来。他作为一个老向导,原是不会错过天气突变的前兆的,只是他有个爱酒的毛病,碎叶城的集市上经常会有各国的美酒,他每回到碎叶城都会去那里买酒喝。
前几天老邱在集市上碰到一个酒贩子,开了一坛美酒在请众人品鉴拍卖,说是从南边带回来的,用各种奇花异草浸出来的酒,还加了曼陀罗花蜜,喝了可以看到南方的天国乐园,十分神奇。那酒香十分勾人,很多人都花钱买来喝了,老邱一喝之下果然令人飘飘欲仙,正好接了卫衡他们的向导工作,预先支取了不少银两,这老邱竟花完了银两买了那个酒贩子半斤酒,回到帐篷后急不可耐地喝了起来。
这一场大醉,他三天未清醒。今天也还飘飘然着呢,就被白靖城提溜到大帐里来了。他这才知道自己误了事,顿时吓得不知所措。
卫衡看着眼前涕泗横飞的老头,颇为无奈。他当然十分生气,但这老邱毫无防备地被白靖城抓来,又是好一通恐吓,说的这些话九成九是实话没跑了,倒也罪不至死。可是这个酒贩子出现的时机实在有些蹊跷,这酒分明也不是一般的酒,不然怎么可能区区半斤就让一个老酒鬼大醉三天?
“阿靖,你怎么想?”卫衡征询般看向白靖城。后者摸着下巴,笑嘻嘻说,“听老邱这样一说,我倒觉得这酒很妙,不如我们也找那个酒贩子买上几坛献给陛下。”卫衡心知肚明,他这位好友也觉得那酒贩子有问题。
“老邱,我们最快什么时候可以出城?”卫衡又问。老邱看卫衡还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生出一丝希望,忙磕了两个头应道:“启禀将军,小人看这风入夜就能停了,虽然我们来时的路是找不着了,但小人在沙漠日子久,回去的新路不消一个月就能找着,下月初二初三就能出城,将军正好能赶着回家过中元节……”
“退下吧,风停了后马上去找路,不得延误。别再让我知道你喝酒。”卫衡看着他头痛,挥手让他滚蛋。老邱如逢大赦,麻溜地滚出帐篷了。
“看来还得再在这鬼地方呆一个月了。”白靖城看着呼呼漏风的帐篷门帘,“我们真的不能住到安侯爷为我们安排的客舍里吗?”
“不能,将士们都住帐篷,就我们住客舍,会寒了他们的心。”卫衡一口拒绝。
白晋城揉揉眉骨,无奈道:“不住就不住吧。明天风停了我们去探探那个酒贩子的来路。这破地方也没法向都城发军报,陛下少不得要怪我们贻误军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