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西本来打算将这只从天而降的小狗命名为“小秃头”,因为他头顶的毛发特别稀少,看着有点可怜兮兮地,而且老人不是常说‘癞名好养活’嘛。可后来又想到,毛发稀少对于不少‘万灵之长’的人来说都是不愿接受又无法改变的现实之一,对于一条狗来说恐怕得属于严重先天缺陷了吧,想来狗狗也有自尊心,那就不能叫“秃头”了,不然多伤害他那颗脆弱的小心灵啊。于是,晓西正式命名这位家里的新成员为“土豆”。
在把“土豆”领回家的路上,晓西整个人都处在惴惴不安中,‘爸妈会不会不让养狗?会不会立刻把“土豆”扫地出门?他们不相信土豆是别人硬塞近手里的怎么办?不相信自己是无辜的受害者怎么办?’总之满脑袋都是各种各样无解的问题,最后只好横下一条心:死就死啦,硬着头皮上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天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西爸熊觉熙和西妈许重都沉浸在迎接新年的喜悦中,‘土豆’的进门过程出奇的顺利。爸妈不仅全盘相信晓西的描述,竟然还对她和土豆问寒问暖,甚至特拨一笔专款给土豆作为注射体检的经费,并愿意支付土豆的狗证钱!“真是老天睁开了半只眼啊!”晓西在心中快乐地呐喊,对父母如此有爱心感到不可思议,这还是当年指着自己鼻子警告不可以养猫的爸妈吗?
虽然不是一只魂牵梦萦许多年的猫咪,毕竟也是自己人生中第一只活的宠物,最为难得的是西爸西妈对于这白捡的小生物不仅没有下逐客令还欣然同意接纳,这一切都让晓西兴奋莫名。于是她突发奇想,兴冲冲地宣布将新的一年命名为‘土豆元年’。
对于小主人为自己名字开创的新时代,土豆满怀难以言喻的激动与热情,新年第一天就开始拉肚子,情势颇为严重,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晓西想着宠物医院节假日可能不上班,只好查找汇总网上的各种道听途说,最终得出结论:土豆极有可能得了人人谈之色变的狗瘟!为了将土豆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晓西不惜尝试了数个网上流传的偏方,除了把土豆折腾得更加七荤八素外,完全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看看自己回天乏术,虽然担心宠物医院会榨干自己口袋里的每一分钱,晓西终于毅然决然地抱起土豆奔赴宠物医院。可医生仔细查了查表示不是狗瘟,顶多算是水土不服,回去静养即可,而且还附送了几包增加体抗力的药。小西竟然只花了几元钱的挂号费,这让她对以往非常忌惮的宠物医院产生了改观,原来是自己太盲目且无知了,道听途说又以讹传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为什么之前就先入为主地认为人家宠物医院都在骗钱呢?多么狭隘啊。晓西顿时觉得应该扪心自省:别问宠物医院为你做了什么,好好想想你为自己的宠物做了什么!可刚回到家没多久,土豆就开始发高烧吐白沫,眼看就要去见上帝。这让晓西突然明白,人家宠物医院早就看出土豆得的是不治之症,所以客气地把他们打发走,以防晓西以尸讹诈,索要巨额赔偿,干起医闹的差事。
土豆从发病到奄奄一息的这几天,西爸西妈完全像在山巅看戏,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问任何问题都只说九个字:“不知道,你看着办。”而且该吃吃,该喝喝,周末聚会不回家。”“好冷血啊!”晓西无语问苍天。多年后爸妈搂着长成球状的土豆告诉晓西:“我们就是要躲在一旁静静地看你成长!”万万没想到父母竟也如此文艺且逗逼。看着爸妈如此平静又坦然地讲述如何置自己的亲生女儿而不顾,任其如热锅上的蚂蚁般跑进跑出而丝毫不为之所动,还引以为傲,归入自立自强教育的经典案例。晓西真是苦笑不得。
好在土豆看着弱不惊风,却有着野兽般的生命力。土豆元年第七天,他奇迹般的康复了。头天夜里就听见哗哗愣愣爪子抓地的声音,晓西以为是进入弥留的土豆在回光返照,虽说是自己的宠物,但毕竟到手过程太蹊跷,况且只养了七天感情还是比较浅淡,恰好西爸西妈出去聚会彻夜不归。听着空荡荡的房屋里不断传来时高时低的诡异声响,晓西有点害怕,躲在被窝里拒绝查看,想着明天客厅里就会有一条冰冷的犬尸,越想越毛骨悚然。随即盘算着一早就把纪云吼过来清理善后,土豆会不会死不瞑目?去哪找个深树坑埋他?用不用留个标记,等以后去扫墓?……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结果天亮发现土豆已经把狗食盆子里的狗粮吃个精光不说,还把厨房都翻腾个乱七八糟。总之,从此土豆就每天保持着活蹦乱跳,胡吃海喝的状态,再也没有生过什么大病。看来宠物医院的大夫堪称兽医界的华佗,土豆得的就是严重的水土不服,你看现在不就缓过来了吗。
一晃土豆在晓西家已经蹭吃蹭喝四年,从个秃头秃脑的小黑狗长成了现在膘肥体壮的模样,也获得了西爸西妈的一致喜爱,家庭地位已经明显高过熊晓西。四年间,晓西跟头把式的终于考上大学,眼瞅着就要顺利毕业。早在毕业实习还没开始的时候,学校宿舍就开始号召大家往外搬,作为一名听话的乖孩子,不等学校正式动员就该先行动起来,今天恰是晓西正式搬回家住的日子。
黄昏时分,熊晓西费劲巴拉的拖着个大行李箱好不容易从地铁里冒到地面上,别看宿舍床位不大,存货还真不少,都陆陆续续倒腾好几趟了,这最后一趟还这么多东西。爬了三层漫漫无尽头的楼梯,终于来到阔别不久的家门口。这是一桩俄式老公房的顶层,虽然冬冷夏热,但这套单元房结构设计独特,很得晓西全家喜爱。层高足有4米,落地大玻璃窗,里面隐着一段小小的铁质盘旋楼梯,上面接一间宽敞的小阁楼。门铃一响,第一个接出来的自然是土豆,虽然一身的肥膘肉,但不妨碍他前冲后窜地欢迎小主人的归来。
跟在土豆后面的晓西妈,见到女儿的第一句话是“你回来了。”第二句话就是“我们终于看可以走了!”
“你么要去哪?”晓西放好行李箱,一边擦汗一边神情严肃地问老妈。
“很多地方,说了你也记不住,要不是你说定今天才搬回来,我们担心土豆没人照顾,头几天就出发了。”西妈回答的利索从容,丝毫没有‘这么大的事,之前也没说跟女儿通通气’的抱歉之感。
屋子里弥漫着好闻的饭菜香味,西爸熊觉熙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脑袋打断母女俩的对话,说“先开饭吧!”这顿饭搞得很丰盛,有红焖大虾和东北大拉皮,都是西爸西妈喜欢吃的菜。晓西心里嘀咕,刚进门的时候远远看到一桌子菜,还一闪念是爸妈为欢迎自己回家准备的,心中着实感动,现在看来可能是自己有点自作多情了,起码这顿饭的功能应该不仅是“欢迎”,包含“饯行”的成分更多。
餐桌上,杯盏交错,碗筷碰撞,西妈和西爸终于告诉晓西他们双双申请了一个国际组织资助的长期科研项目,去一些史前文明泛滥或人类文明突然神秘消失的地方进行文化遗产保护和人文交流工作。饭桌上,爸妈对自己即将开展的谈不多,倒是对晓西千叮咛万嘱咐,千言万语汇成两个中心思想:第一,刚步入社会要提高警惕,别上当受骗;第二,照顾好自己和土豆,特别是土豆。
晓西觉得完全一头雾水,虽然爸妈一向有组织无纪律,好几次甚至早上起床才知会自己,晚上就奔赴外地,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可这么重大的工作安排,怎么之前一点风声都没露呢?而且具体去哪,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都一概不细说。晓西突然担心爸妈是不是要瞒着自己去参加什么传销组织?可好歹他们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怎么能上这种当呢,心里更加七上八下。
“你们该不会是去做传销吧?”晓西找了个机会小心翼翼地问,同时仔细观望对方的神色,生怕爸妈会顿时进入六亲不认的疯狂状态。
“这孩子,瞎想什么?正规的国际组织,是单位里动员推荐的,这是相关的委任书,上面有公章,有签字,你之前见过的纪叔叔和赵阿姨明年也上这个项目,本来他们跟我们都是一批的,可是他们跟的一个项目还在收尾,一时走不开,所以我们先去,他们是第二批。”
一听到纪叔叔也去,晓西觉得踏实了好些,毕竟他是爸妈在文研所的同事,还是纪云的表叔,算是知根知底,等一会儿打电话去纪云那里探听探听。
第二天一早,熊觉熙和许重夫妇就告别女儿熊晓西,高高兴兴手拉手地出发了。现在短则七八天,长则半个月能跟家里通次卫星电话,爸妈那边身体、精神都好得不得了,享受工作的每一天,只是永远居无定所,还老往人迹罕至的地方去。害得晓西和土豆没少跟着瞎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