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哭了多久,听见窗外汽车开动的声音,她本能地用手捂住耳朵,不想听,后来把手从耳朵上拿开,头靠在门上,听着那汽车声音由大渐小,渐至轻不可闻,直至消失,心中的悲伤如火燃尽,只剩下灰烬,凄凉得近乎绝望。
身后的楼门响,望舒听见侄女带着哭腔的声音道:“姑,姑,你生我气了么?”
望舒眼睛空洞地盯着明亮的走廊,上午的阳光这样的明媚,让昨夜细雨**的湖边记忆成为一个惨白的影子,恍然一梦,有些不真实了。她呆了好久,直到听见小燕的哭声,才猛醒过来,轻清喉咙,可说话时,嗓子仍是哑的,
“姑姑有点累,你去玩儿吧。”
“姑,我就是想让你跟他去过好日子,那样你就不用再干活了……”小燕在楼梯间里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地说。
“姑知道——”望舒抬手把眼泪擦擦,扶着墙壁站起来,低声道:“我去躺一会,你哪儿也不要去,跟弟弟在家里看电视,听见了么?”
小燕答应了一声,她正想进屋,就听见小宝跑着上楼的声音,一会儿连跑带跳地闯了进来,小小的人手里托着那个装钱的厚厚的信封,笑着对她道:“姑,我把钱拿上来了。”
望舒盯着许家留下的钱,刚才许承宗意有所指的话又棘刺一般地扎着自己的自尊心,她对小宝气道:“你们两个今天怎么尽给我惹祸?你拿上来干什么?”
小宝不比姐姐,听了姑姑的话,一脸满不在乎,边拿着信封进屋,边道:“我又没有到他们手里去抢,是他们汽车都开走了,这钱还放在石板上,那我不得捡回来么?姑,人家根本就不在乎这几个钱。”
人家不在乎的,岂止是这几个钱而已!
很多年了,她不温不火地活着,从来不曾义无反顾地做任何事。飞蛾扑火一般地去爱、去恨,都不是肩担责任的人该有的极端情绪。所以每当特别难过的时候,就让自己的心空着,不思不想,用这个法子,不管多难多苦的时刻,她都挺过来了。
现在她也习惯性地想这样作,可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心已经空不下来,他的影子深深地刻在心头。平生第一次知道深爱的滋味,此刻那深深的爱意被硬生生地从心口处挖出来,换成恨,那恨意让她浑身不能自控地颤抖。
早知随心所欲的后果,就是受伤,可遇到了那个人,她还是失去了多年来引以为傲的自律。
一夜的放纵,一世的伤心与悔恨。
抱着头,坐在窗下帘子的背光处,不让阳光照着自己,她一个人在昏暗中哭了停,停了哭,静静地坐了整整一个上午。
将近中午时,一上午鸦雀无声的两个侄儿蹑手蹑脚地下楼,后来刷锅洗米的声音传上来,显然两个孩子知道姑姑心情不好,自己去煮饭了。
她既不饿,也不想动,木偶般地留在楼上,不想见人,像一直受了伤的动物一般,留在安全的洞穴里,默默地**着自己的伤口。
静静的伤心里,莫名地响起铃声。她先是以为自己呆久了,出现幻听,后来铃铃的声音一直不停,她正怔怔地听着,走廊里传来小燕的声音喊道:“姑姑,你的柜子里有铃声啊?”
望舒揉了揉眼睛,一边站起身,一边想着柜子里面的两个手机,难道是许承宗打电话么?
他还有脸跟自己说话么?
伸手打开门,见两个侄儿都在楼梯上看着自己,她一声不吭地下楼,进屋掀开柜子,看着角落里的两只手机,其中一只屏幕亮着,屏幕上显示一个“我”字,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伸手拿起手机,低低地问:“找谁?”
铃声停了,后来又响起,她有点奇怪,对手机看了看,哭了一个上午,她嗓子彻底哑了,清了一下喉咙,对手机问:“是谁打电话?”
铃声还在响,她对着手机左看右看,心里纳闷这手机是怎么回事?
门口小燕轻声提醒道:“姑姑,你按左边的那个绿色点点,才能通话。”
望舒听了,一边伸手按了一下,一边回头狐疑地看着小燕,奇怪这侄女怎么什么都知道。小燕看了姑姑红肿的眼睛,想到自己上午惹的祸,不好意思地连忙跑了。
望舒按完了,盯着手机,盯了半天,心想小燕乱指挥,一定按错了,这次连铃声都没了。
“望舒,是你么?”许承宗的声音突然从手机里跳出来。
她吓了一跳,手一哆嗦,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望舒,你在听我说话么?”他的声音从地上传过来,跟他面对面相处半个月,此时那熟悉的声音从小小的机壳传出,感觉十分不真实。
过来好久,她才伸手把手机拿起来,凑到耳朵上道:“我在听。”
“望舒,我……”他欲言又止,后来声音很轻地快速说:“望舒,我此刻在医院里,大夫一会儿就要进来了。”
望舒愣怔着,哭了一个上午的眼睛有些疼,喉咙哑着,说话也有些费力,她抬手擦擦眼睛道:“那你还打电话做什么?”
……
电话里好一阵沉默,后来他才声音低低地叹息着说:“你别生我的气了。”
“你说了那样的话,我怎么会不生气?”望舒手指蜷起来,撑在嘴边,用力控制情绪,不让自己哭,“许承宗,你说‘别人想多了’,是指我么?你当着那么多人,这么说话……”
“如果不是事出突然,我绝对不会这么说的——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才能让你明白……”
“你不用解释,我明白的。”
“你明白?”他的声音满是诧异。
“嗯,上午你说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望舒坐在窗下的凳子上,看着窗外的月季花,想到当初那个站在这里,手捧一朵粉色月季花送给自己的他,胸口电击一般剧烈一颤——对他的倾心,就是从那一时刻开始的么?“我明白,你是怕你母亲知道你做错了事。”
电话那头的许承宗一阵沉默,后来低声应道:“是。”他沉默了一会儿,后来说:“既然明白,就别跟我生气了——你嗓子都哑了,是哭了么?”
“我没生气,我只是伤心。”望舒握着手机的手指紧得泛白,另一只手按着窗台冰凉的水泥,好久她低声道:“我很伤心你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伤害我来保全你自己。许承宗,你那一刻的狠心,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电话那头的许承宗半天哑口无言,再说话时,他声音低沉得几不可闻,但语气却十分坚定地道:“我不想解释,错都错了,解释有什么用。我活在一个没有退路的世界里,望舒,我走错一步,所有该属于我的都可能被人夺去,包括我这条命。十年牢狱之灾让我懂了这个道理,我输不起了,我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输!”